头等舱里。

邹锋选戴着眼罩闭目养神。

从厦城到榕城的直达航班很方便，不用中途转机，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睡眠。

等到达榕城机场已经是早上十点，和经纪人一起去公司开会。下午又要进组，角色台本还在手边，已经翻开到最后一页。

上机之前又温了一遍，所以到时候直接开拍也没问题。飞机一起飞，助理韩跃就贴心地递来降噪助眠的硅胶耳塞。邹锋选从盒子里随意拿出两个戴上，用眼罩盖住了疲惫干涩的眼，在漆黑的视野里陷入睡眠。

头等舱里很安静，偶尔有人起身的衣物摩擦声，不影响睡眠。到邹锋选这个咖位的演员，基本上都习惯抓住零碎时间来休息。

人不是铁人，但可以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从金马奖颁奖结束之后就开始了连轴转，先是去沪城参与伯爵珠宝展，然后是慈明星慈善晚会，结束后就是中国海城电影周。

在这期间，他还抽空离了一趟婚。

“邹老师，邹老师？”

男人后靠着椅背，黑色眼罩下是笔挺坚毅的鼻梁和血色很淡的薄唇，骨感的下颚线像困住精致皮肉的框架，锋利不失优雅。

暗光下，青灰色的皮肤薄如脆纸，网状筋络在侧颈的动作轩若隐若现。喉结尖锐处抵住皮肤，随着主人的苏醒而兀自滚动。

“……眼药水。”邹锋选扯下了眼罩，神情困顿也阴郁，沙哑着嗓子说。

韩跃忙不迭递上眼药水。

Rhoto蓝钻，三十多块，平价眼药水。前几年国内药房有卖，现在只能在网上买。

邹锋选只用这一款，家里囤了好几盒。之前邹锋选在电影之夜滴眼药水的图出圈了，还带动这款眼药水小火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他钟爱这个牌子，韩跃却知道，因为也他前妻也一直用的这个。

邹老师的私事他很少直接问，对方也没怎么提起。但是私人助理之所以是私人的，就代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对方的个人生活，所以他当然见过老师那位低调的前妻。

那可是传闻中影帝隐婚多年的妻子。

邹锋选抬头，目光上移，捏着药水瓶。

蓝色的水珠药味不重，滴进眼眶里面，一瞬间，他的眼前只有朦胧的淡蓝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用指腹揉着上眼眶，平静地问：“到榕城了？”

“嗯，两分钟之后下飞机了，我先帮您收一下剧本，还有耳塞和眼罩。”

邹锋选淡淡地“嗯”了一声，百无聊赖坐起身，撑着下巴静看机舱外的日景。

榕城细密的雨扑打在机舱的窗户上，一场雨一场寒，十二月中旬就会降温到零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黯淡萧瑟的天光云影投落在男人锋利明晰的侧脸，困兽般斑驳。

邹锋选蹙了蹙眉，神情莫测。

韩跃一边小心翼翼地收拾，一边去观察他情绪。跟着邹锋选怎么算也有四年了，韩跃是所有助理之中最了解他的人。

略微思索，他提议道：“要不先回您的公寓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去公司开会？反正影视城离公司也不远，就是顺路的事。”

邹锋选略一沉默，点了点头。

韩跃心想，还好没猜错他的心思。

他也不是瞎猜的，在邹锋选还在睡觉的时候，手机横在衣物上，因为剧组群时常有新消息，所以屏幕亮起又熄灭。明明灭灭的电子荧光，还是那样柔和温婉的白色。

白色。

白色床单在阳光下曝出亮色，明暗交接里躇着一个女人，正在美丽而无害的微笑。

那是他前妻，他们离婚一个月有余了。

.

邹锋选回到那间和前妻生活过的公寓。

上次来是一周之前，处理了前妻遗留在这里的东西，“看到那些东西就头疼。”

这是他那时候对韩跃说的原话。

韩跃知道，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旁人说多等于错多。他只是微笑着，帮忙搬前妻的行李，然后说一些够分量的体己话。

他不讨厌那位前妻，她的性格比她的脸更让人放松，所以也给了一些真心的建议。

邹锋选到底爱不爱她，又爱过多少。一切都不得而知，又或许只有他本人才清楚。

现在邹锋选躺在床上。自从前妻走后，家务活也没人做了，他就雇阿姨每周打扫。因此这间公寓很干净整洁，可以随时住。

这套房是黄金地段的江景房，当时买的时候热血上头，咬咬牙贷款了四十年买下，步入工作后却发现在家住的次数还没有住酒店的次数多。但是他有买在这里的理由。

离婚之后，那些“让人头疼”的东西已经被她清走了。只是一夜之间，她在这里生活三年的痕迹就全部消失。邹锋选在家里随意地晃一圈，逡巡着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目光四顾，最后轻笑了一声。

走的真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定了下午两点的闹钟，中午不吃饭还可以睡四个小时，对他而言是偏深度的睡眠。

邹锋选没有睡眠质量不好的时候，眼睛一闭一睁，恍若须臾之间，闹铃叫响了他。

时间下午两点零一。

榕城比厦城冷八度有余，他换了更保暖的衣服。Celine皮夹克和做旧牛仔裤，内搭Dior立领灰针织衫，给人的感觉沉闷克制。今天进组有路透要拍，他抹隔离霜，皮肤的状态还行，只用眉笔和润唇膏就可以。

野生感、锋利感、禁欲感……

给他贴的标签很符合他的脸，本人气质其实更外放些。胡渣留了薄薄一寸在下颚，故意没刮得很干净，和今天的风格很搭。

他在清理剃须刀，助理适时打来电话。

“邹老师，车停在公寓楼下了。”

“马上到。”他说完，挂断了电话，走到玄关处的时候，脚步却蓦地停顿。

扭过头去，他看向壁柜上一排各式各样的香水。有时候会需要用上，他也不讨厌香水的气味，只是这么一大堆香水里没有他自己买的，全部都是造型师给他推荐的。他停下是因为闻到了不属于这些原住民的味道。

他扫视五颜六色的玻璃瓶，走到尽头，却发现还有一个香水袋静静地放在那儿。

之前进门的时候没看到。他拿起香水袋端详，拆开香水的包装袋，打开闻了闻。

是让他刚才莫名驻足的味道。

他把它涂抹在自己的手腕和衣领，鬼使神差地，又细细凑近嗅了一次。

香迹丛生，淡雅轻柔，宛若清晨收露的百合，其中有些微甜醉，让人轻微的亢奋。

毒素，他下意识地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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