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市郊废弃工地。
荒草杂芜,漆黑幽静。
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弥漫着浅的雾气,烟尘下坠,手脚架淌下了阴湿的泥水。
滴落正在狂奔的男人脸上。
月色被厚云层盖住,呻着朦胧的惨光。
远处照明灯森然,映出逃亡人的身影。
“方sir,我不信你一点罪也无!你但凡有良心,都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歹事!”
男人一边怒吼着,一边竭尽全力奔跑。
“陈绍藉!你他妈冷静一点行不行?”
方域警官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谭sir意外身亡这件事我们都很遗憾,但是案子肯定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
“查?要怎么查?”陈绍藉被他攥住,挣扎不开,索性猛地转过身,推了他一把。
方域没防备,一下子被推到水泥地里。
泥水四溅,像飞扬的灰浪。
方域的衣衫已尽湿透。
突然有雷光呼啸,从阴云密布里直直劈到地平线,陈绍藉看到方域的脸变得明亮,浓眉滴下泥珠,刚毅的脸上满是污渍。
雷电落下的一瞬间,高处有星坠落。
“陈绍藉!”方域大喊,“小心!”
来不及了,红光狰狞的巨型警告牌从手脚架掉落,只一瞬间,面前的人血肉飞溅。
鲜艳的红光吞没了他。
方域哭吼一声,从泥泞里挣扎爬过去。
“陈绍藉……陈绍藉!”
他伏在他的身侧,拼尽全力去推那块重达百公斤的牌子。然而,已然无力回天。
雨再次落下,像城市的泪水。
方域在泥泞里喘息着,眼中暗流涌动。那个总是愤怒的陈同学,他只求一个真相。
而现在却为此付出生命。
镜头里,方域痛苦的眼泪和浑浊的泥水掺杂着,从内眼角滑落到高挺的鼻梁上。在凄凄美的暗光里,泪水深埋进深蓝色警服。
然而,几秒钟后,男人突然抬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狰狞而快活的笑容。
泥泪未干,警官的眉梢却轻微起伏。
“良心有无?”方域说罢,缓缓起身。
完事一身轻。男人拍打着浑身的泥巴,表情嫌恶,睨着那血肉模糊的尸身,似乎是嫌不够爽快,还用鞋面顽劣地碾过他的脸。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啦。”
“咔。”郑导朗声道。
“很好,一次过。”
“诶,幸好是一次过了,不然重新布景可麻烦。”场控如释重负,向对讲机道,“人工降雨可以停了。”
雨水像孩童的抽噎,淅淅沥沥止住了。
立刻有助理上前,为陈绍藉的扮演者方琰打雨伞、递毛巾、擦他脸上身上的泥水。
邹锋选的浑身上下也狼狈,但是他这个咖位的演员能吃饱穿暖就不容易了。本身就是待业者,哪里会有闲钱请助理?
他只能在刺骨的冬风里伫立着。
擦了擦被泥水糊住的眼睛,邹锋选抬脚往休息棚那里去,却又被郑在强叫住了。
“小邹,还有几个角度的镜头要补拍,回到之前的那个点位,然后就不要动了。”
“好的。”邹锋选转身往回走去。
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让人很不舒服。
挨冻会感冒是次要的,脏水糊在衣料下恐怕会起疹子,耽误上镜可就得不偿失了。
邹锋选和成功杀青的视帝方琰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前者灰头土脸,后者花团锦簇,在芬芳馥郁的玫瑰花束里和旁人交谈。
擦身而过的时候,方琰停下了脚步。
“……小许,你去帮他撑一下伞。”
有年轻的小助理听从吩咐,撑着伞来到邹锋选的身侧。
方琰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不完全是善意的,也许有审视和压迫的意图。邹锋选只不卑不亢,和他对视上,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
“……你会红的。”他收回目光,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但还在和年轻演员说话,“我刚出道的时候和你一样,就是这种劲头也一模一样。你还能努力,会有机会。”
“去演吧。”他淡淡地说。
.
到站了,罗百合提起保温桶下公交车。
今天是周末,难得公司没有安排加班,她决定去片场探望一下两个月未见的丈夫。
她很早问了他拍戏的行程,邹锋选发来一张繁冗的行程表,一路下滑到四月初。
好在年前有一段空档。
她没有和他说这次的探望。先前问过,邹锋选的态度却不是很情愿:
“大冷天干嘛到处跑?你上班就已经够累的了,而且我们不是每天都在视频吗?”
“在视频里和面对面肯定不一样吧。”
罗百合试着反驳他。
“有什么不一样?”邹锋选顿了顿,“你从市中心到城南郊的车程得两个小时吧,而且你还不会开车,坐公共交通只会更麻烦。你还是就在家里吹暖气。”
“……好吧。”罗百合假意妥协,最后还是在黄昏时出了门,算好去片场的时间,邹锋选应该正好下班。她煲好了可乐姜汤,很大一壶,可以分他的同事们一起喝。
她拎着沉重的保温壶往片场走去,隔壁是一部清穿电视剧的片场,罗百合听邹锋选说过,两个剧组是一起租下这一周的场地,这样费用可以分摊,也算是节约成本。
隔壁剧组好多听过名字的女星,抢角抢得厉害。今晚拍摄的是女主穿越前的戏份。
《钢筋城市》的片场在工地深处,必须要经过《梦香烛》的拍摄场地。安保叔叔给罗百合脖子上挂了探班通行证,因为她出示了聊天记录,探望的对象是她的老公。
“诶,其实你不说是去探望你老公的,我都打算放你进去了。”叔叔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是隔壁剧组的女演员呢,那边太多女的了,我都记不住脸,脸盲。”
他笑完了,再端详罗百合的时候说:
“咦,你好像比那几个整容脸和网红脸要好看啊,挺漂亮,我能记得住你的脸。”
哪能和正儿八经的演员比啊?
罗百合觉得他夸得太过分了,还是叔叔辈的人都这样会说好话?她被说得很高兴,打开保温筒,分给保安叔叔一杯姜汤。
路过一片架着摄像机的场地,到处都是人在忙碌,她不知该怎么穿过去,还好有人叫住她:“诶,穿帮了,哪个不懂事的?”
罗百合回过头,中年男人扶着摄像头,眯着犀利的细眼瞧她,“你是谁家的助理?还是工作人员?你到底懂不懂规……”
说到一半,他又兀自止住了责备。
“……你是咱们片场的演员吗?”他盯着她的脸,陷入了沉思,嘀咕道,“没见过这张脸啊,见过的话应该会有印象才对。”
“等等,你是隔壁《钢筋城市》的?”
罗百合被他说的彻底红了脸,她是长了一张演员脸吗?怎么第一次来片场就接连被别人误会了身份?她拿起自己脖颈上的探班通行证,自证似的,支支吾吾解释:
“我是……来探班的……”
“啊?”他大跌眼镜,“你是素人?”
罗百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有点怕生,工作的时候可以强迫自己去社交,然而脱离了必要的社交环境,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现在试着组织语言:
“我……应该不算吧,我学戏文的,在做实习编剧,将来可能也会有交集……”
对方应该是导演吧。罗百合四顾,这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往这里看,但是没一个人来催促拍摄的事情。她意识到可能干扰了他们的工作进度,低声说“抱歉”就要离开。
“学戏文的?”导演来了兴致,把她叫住,“别着急走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罗百合提着那桶沉甸甸的姜汤,老实地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您,对不起。”
不想驳这位导演的面子,她还是壮着胆子解释道,“但我知道《梦香烛》A组和B组的执行导演分别是秦香雪老师和方里老师,您应该是方里老师吧?”
旁边有眼熟的女演员插话,居然是最近当红的九五小花陈青姿,她捂着嘴偷笑:
“秦导,您居然也有被认错的一天。”
认错人,罗百合更窘迫了。旁边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笑话她,她有点想跑掉。
但是秦导却递了一张名片给她。
“你挺有意思的,认识一下吧。”
这会儿,身边人的目光从嘲弄、好奇变成赤果果的嫉妒了。秦香雪导演何许人也,斩获内陆数奖不说,零零后就没人不知道他导演的那几部宫斗剧,被誉为经典古装剧组阵容的标配,有他参与的,就没有不红的。
罗百合当然知道业界知名的大人物,但是很难和面前说话随和的中年男人对上号。
她双手接过那张价值千金的名片。
“……那我请你喝姜汤吧。”
她实在没什么好回报他的。
结果就是,只有秦香雪一个人喝到了姜汤,剩下的演员有想喝一碗的,但是罗百合却护住保温桶说:“我,我是要去隔壁剧组探班的……你们喝了,他们就喝不上了。”
罗百合走了,身后剧组的人却在讨论。
“这女的运气也太好了吧,那可是秦香雪导演的名片啊,还是亲自递给她!”
“直接少走别人几十年的弯路了。”
“这个人也真是,我们可都是她在这个圈子的贵人啊。”有个男演员没讨到姜汤,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难怪是素人,她也不识相一点,左右逢源都不懂。”
陈青姿恰好听到,只是捧着暖手宝笑:“如果她真的搞左右逢源那一套,只怕秦导一句话也不会和她说。你说啊,老实的人你瞧不上,像你一样市侩也没混出名堂啊。”
“你……”男演员气结,奈何陈青姿的咖位碾死他绰绰有余,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是悻悻闭上了嘴。
.
邹锋选拍完今天的戏份。他已经在泥地折腾有一会儿,刚到棚子里,还没来得及找毛巾擦脸,就听见工作人员说有人找他。
邹锋选应了一声,片刻后把脸从毛巾上挪开,眼里误入泥沙,只能半睁着眼去看。长发,素白面孔,看清后他一瞬间滞住了。
“……你怎么来了?”
“你眼睛里进沙子了?”
罗百合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立刻快步上前察看他的眼睛,邹锋选慌忙避开了她。
“我身上都是泥水,很脏。”
“不要紧。”罗百合凑近了他,身上有淡淡馨香,像寒风里摇曳的白色花朵。
“让我看看。”妻子声色柔缓。
邹锋选只好僵在那儿,他现在很狼狈,头发全湿掉,灰色的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淌,抿进了嘴唇里。在这之前,他两天只睡了三个小时。郑导说他的脸太干净,不符合方域应该展现出的状态,所以他刻意没剃胡子,熬夜熬到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这才开拍。
现在,罗百合拿空杯子接了半杯清水,一点点倒进他眼睛。视线被清澈液体填满,邹锋选看不清她的脸了。只是她的手还扶在他的眉骨处,轻轻提拉起他的上眼睑。
怎么还是那么冷?他不禁蹙了蹙眉。
“怎么样?”罗百合关切地问。
“好多了。”
邹锋选闭眼,充盈的水从眼眶落下,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能好好地看面前的人了。
两个月没见了,罗百合被他看得有点尴尬,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这时候有演警队人员的群演们回来了,罗百合就招呼他们:
“你们好啊,喝姜汤吗?”
“啊,要!要喝要喝!冷死了都!”
“不是,美女你是谁啊?怎么之前没在片场见过你?是郑导让你来送姜汤的?”
有人一直在棚子里休息,解释道:
“人家是邹老师的女朋友啦,你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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