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锋选宿醉后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十点。日上三竿才起，他打着哈欠撑起身子。
背上伤口被扯动，闪电一样伏击了结痂的皮肉。他伸手摸那道伤口，有鲜血渗出。
怕又扯到伤口，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坐起，趁着把沙发上的毛毯叠好的功夫，已经把昨夜发生的所有事反刍一遍。
……还是觉得像梦一样。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关掉闷热干燥的暖气，他先去卧室找件衣服穿。家里有女人，不能像从前一样衣不蔽体。只是，不知道罗百合现在醒了没有。
他敲了两声卧室的门，没有响应。
他喊她名字，被酒精浸润过的沙哑嗓音让自己都吓一跳，然而房间里依旧寂静。
邹锋选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推开房门。
“打扰了。”
里面没有被会打扰到的人。
罗百合不在。
邹锋选蹙眉，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在胸膛漫过，涨潮的湿闷海水淹过他心脏。
他在家里走了一圈，四处巡视。她的衣服还在衣柜里，桌上有新买的水杯，卫生间里有她的牙刷和塑料杯、洗脸巾，厨房有她新购置的调料品。门口的行李箱是空的，乖顺地靠着鞋柜而立。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有电话打来。备注是“老婆”。
邹锋选差点没拿稳手机，忙不迭接起。
“你睡醒了吗？”
罗百合的声音很轻，但因为隔听筒实在太近，所以像贴着他的耳朵讲话。
邹锋选感觉耳根子莫名变得很酥软。
不知不觉间，潮水早已褪去。
“……醒了。”他回答。
“我今天上午有个面试，所以八点多就出门了。我看你在睡，就没有叫你起来。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脑袋还疼吗？”
她的疑问词都柔缓，像是在哄孩子。
她之前不那样和他说话的。
是觉得他太脆弱了？昨晚他给她留下了那样的印象吗？邹锋选感到懊恼极了，手指在蓬松的头发里反复摩挲着。
“好了。”他别扭地道。
“嗯，开着暖气要多喝热水哦。我给你做了早餐，套上保鲜袋放在冰箱里，你要记得加热后再吃哦。”
邹锋选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冷鲜层放着白色陶瓷的餐盘，用保鲜膜仔细包裹。
他拿出，一层层撕开。
盘子里装着的是一份吐司煎蛋。
“不知道你怎么做饮食，我就按网上说的做了。”罗百合说，“你尝尝好不好吃，不好吃就……”
“好吃。”邹锋选立刻反驳道。
对面停顿片刻，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你都还没有吃呢。”
怕影响罗百合的第二轮面试，邹锋选挂断了电话，把妻子做的早餐放进微波炉里。
半分钟的时间不到，黑麦面包的醇厚香气已经弥漫在整个厨房里。加热完早餐，邹锋选在餐桌上慢慢地吃完了这份吐司煎蛋。
他对食物的欲望一向不强，还是钢铁肠胃。前几年的时候，经常半夜喝酒应酬完，第二天又要去模特公司拍片。他会把冰块当成自己的早午晚餐，那样好脱水、消肿。
邹锋选是那种觉得没必要太爱护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工作需求，他不会在脸上涂护肤品、学会用发胶去整理发型、按照时下流行的审美趋势去穿搭。健身倒是不太无聊，因为流汗对他来说总是享受大于折磨。
他冲泡了一杯黑咖啡，一边喝一边看手机消息。联系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是陈导的助理小徐，发来了试镜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一份三页纸的文档。
《钢筋城市》人物小传及剧本：
警官方域。
.
罗百合面试完第二轮，十几个年轻人被刷得只剩四五个了，她身边的是一个戴木框眼镜的姑娘，焦灼地拿脚尖轻点地面，盯着早已熄灭了屏幕的手机出神。
环视了四周，大家都是一样的急躁，罗百合靠着墙给邹锋选发消息：
“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邹锋选回的很快。
“你中午能面试完吗？”
“应该可以，第一轮面试结果已经出了，第二轮的所有人都结束之后，就可以回去等消息了，公司的人事会发邮件来的。”
“哪一家公司？”
“冷山影视。”
“代表作是《烽火月》、《听天由命》的那家？很不错，里面知名编剧挺多的。”
“嗯，我面试的是编辑助理。”
“怎么不面试实习编剧？你不是挺喜欢创作的？”
她愣了愣，指尖停顿，片刻才继续。
“学历不太够啦，肯定会当炮灰的。”
“那么着急找工作做什么？”
罗百合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时候面试官们一个个鱼贯而出，为首的人事部主管唐思先生对大家欠身：“辛苦了五位，面试结束，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罗百合背起帆布包，跟着人流要往外走，没走几步却被身后的唐主管叫住了，
“罗百合，等一下。”
对方说：“你跟我来一下。”
到了唐主管的办公室，他让她坐在办公桌对面，态度比在面试现场的时候柔和了许多，他转着笔问她，“你是何华老师的学生吧？我看过你的学生作品了，写的不错，怎么不考虑做编剧，而是要面编辑助理？”
罗百合没想到今天还有第二个人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小心翼翼地措辞。
“贵公司的实习编辑对学历要求是双一流院校毕业，我不是很符合这个要求，也没有参与过影视剧本编写的经历。”
“你的作品完成度很高，能看出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和文学素养，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实习编辑的位置……”
他看罗百合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叹了口气，索性和她摊牌了，“何老师以前教过我，我是10届的学生，也是你的学长。他之前给我写了一封关于你的推荐信。”
罗百合轻轻地“啊”了一声。
饶是再糊涂的人，听到这话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唐主管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是看在何老师的面子上。
她连声对他道谢，出办公室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何老师早就知道她要去实习了，虽然总劝她继续深造，还总指着她鼻子骂“俗”，但还是在背后助推了她一把。
她想给何老师打电话，想了想又怕打扰到他，于是只是给他发了个消息：
“何老师，谢谢你。”
对面回复了一条语音：“谢什么谢，俗。我早就和你说了，你现在不听我的话，有你以后好后悔的！”
罗百合刚走出公司，就看到不远处穿着灰色毛昵大衣的高挑男人。他站在长台阶的最下方等候。天气冷，他手却不插在兜里，而是自然而然垂落在衣摆两侧。
榕城入了秋就开始降温，国庆之后尤其如此。而且滨海台风过境，现在正是席卷到内陆的时候。大风刮过，邹锋选的大衣愈发显得身形笔挺，高领毛衣勾勒出骨感下颌。
适合及膝长款大衣的男人不多，邹锋选却能凭借脸和气场轻易驾驭，惹得街上异性路人的回头率尤其高。
秋风簌簌，他微抬起浓郁英气的眉眼。这样的人，光是伫在那儿都显得肆意潇洒。罗百合看他望向别处，她忍不住从另一侧台阶走下，偷偷站在了他身后。
邹锋选老早就看到了，没有说话。当她从身后轻拍他的肩膀时，他就顺其自然地抬手，在她要收回手的时候倏然抓住了。
下一秒，他就皱起了眉头。
“手怎么这么冷？”
触碰到温暖的手心，罗百合也愣了愣。
经常健身的人身体这么好吗？这么冷的天，手也和热得和火炉一样。
“你怎么来了？”她露出窘迫的笑容，并没有任由他继续握她的手，稍微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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