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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3

那一刻,林软星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未燃尽的香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她的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眼中闪起狡黠的光芒。

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期待什么,盯着他那张涨红了的脸,目光灼灼。

她承认,她又开始赌了。

这一次的赌注却并不大,也让她无法预料。

但偏偏是这样的赌注,让林软星莫名有些兴奋。

裴响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薄唇微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的脸颊因窒息的空气而憋得通红,此时被林软星注视着,更急不可耐地想要表达什么。

但,过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那张嘴还是死死闭上了。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令人琢磨不透。

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盯着林软星看了眼,又看了眼她手中的香烟,默默低下头去,刚抬起的手也缓缓垂落。

他轻轻撇开头,面对着墙,继续忍受着空气的折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声。

密闭的房间里,窗户被死死关住。

缭绕的烟雾在狭窄的空间里无处可躲,只能被迫散开,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充斥着浅淡的白色烟雾,只要稍稍呼吸,便能闻到那股难闻的烟味。

呛人,刺鼻,浓烈,辛辣。

像林软星那双幽幽盯着他的眼眸般,犀利又刺眼。

但裴响却不敢看她。

一瞬间,林软星心中冷笑了声。

陡然的失望激发了她的怒意,血液中的劣质因子又开始攒动,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叫嚣着破皮而出,彰显她的疯狂。

她再次将香烟放至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徐徐朝他的方向吐去。

随之而去的,还有嘴角那抹轻蔑的笑容。

香烟像是滴入水中绽放的颜料,瞬间四散开,朝他扑去。

而裴响依旧捂嘴轻咳着,脸色难看。

一根又一根香烟燃烬。

整个房间充斥着浓烈的烟味,闷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裴响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咳嗽声也逐渐响亮。

然而,林软星却只是冷眼看着他。

不声不响地继续抽着。

猩红的火光在幽暗的房间里闪耀,他仿佛承受着什么酷刑,一边紧皱眉头,一边努力压抑咳嗽声。

佝偻的身躯陷入巨大的阴影里,使他看起来十分弱小且无助。

林软星没想到,她也有赌输的一天。

这次的意外落败,让她更加坚信,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一条狗。

一条只会听主人话的贱狗!

明知道自己闻不得烟味,明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他大可告诉她,他现在感觉有些难受。

或者他还能再强烈点,询问她是否能打开窗户透透气。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

他甚至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一如在村里时,他被一群孩童嘲笑,他只会傻愣愣站着,即使听不见也从不表示什么,像个木头人。

一如被养恶狗的女主人揪着耳朵当众谩骂,他也只会默默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如他在网吧被人推搡倒地,也只会捂着鼻子流血……

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只有用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他才会拼死反抗。

不,林软星觉得。

即使她用刀抵在他的喉口,说不定他也只是颤抖地闭上眼。

好像在说,终于轮到这一天。

可是凭什么他如此心安理得?

如此令人厌烦。

像刚冒出来的嫩芽,瞬间被掐死。

林软星心中只剩浅淡的平静,平静的像风起云涌过后的大海,不再泛起浪花。

她无法理解他,一如他也无法理解她。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真是喝了迷魂汤,才会认为她和他是同类。

她不该抱有期待的。

看着眼前因烟味被呛得脖子通红的裴响。

她心中根本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莫名生起一股厌恶,鄙夷,以及排斥。

她默默离他远了点儿。

坐在床头,靠着窗户继续抽着烟。

窗外的雨声逐渐响亮,玻璃被敲打得嘀嗒,黑夜里的闪电劈在面前,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窗帘的影子晃荡在地面,细微的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将她额前的发丝撩起,吹散了沉闷的空气,也将手中的烟头吹得摇曳。

天花板上倒映出一片微明的光晕,是楼下水滩折射的影子。

稀里哗啦,叮叮当当。

她想起了那个雨夜。

他用颤抖且沙哑的声音问她:“你能对我笑吗?”

那时,他的眼睛如此明亮且深邃。

可他的话好像一阵风,吹过就算了。

裴响没提,她更懒得提。

她也不再问他究竟想要啥,也不问他要不要和好。

人总要往前看,不该纠结之前的事。

但是,对他笑这件事。

她想,这辈子都不可能。

-

像是故意般,林软星整整抽了两包烟。

买的烟抽没了,手中没有半点东西,林软星更睡不着了。

她要出门买烟。

但是这样的雨夜,怎么可能还有商店开门。

可偏偏,林软星却只想出去。

这个房间太闷了。

她不想再继续呆下去,好像多呆一秒,就要溺死在这里般。

她扫了眼已然在沙发上蜷起身体沉睡的裴响。

今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大病未愈的身体更加支撑不起他的反复折腾,此时正沉静地缩在角落,裹着粗糙的毛毯睡得不是很踏实,嘴里无意识地发出阵阵咳嗽。

林软星却不再看他,捞起桌上的钥匙就出了门。

随着房门关闭,背后的宁静瞬间被拦在一片嘈杂声中。

宾馆打烊的早,晚十一点早就没了人。

只不过那几个修路工人明日没活可干,今晚并不打算早睡,于是打麻将打到深夜。

搓麻将的声音不绝于耳,连着外边的暴雨声都被掩盖。

林软星拿了老板娘借她的伞,推开宾馆门走出去。

门口的那辆不知什么牌子的自行车,被大雨彻底淋透,把手上的铃铛直接哑火,车轱辘也生了一层红红的铁锈。

她瞥了它一眼。

无视了。

深夜的镇上几乎没有光亮,除了高处窗户里偶尔透出细微的亮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不时劈来的闪电照亮湿淋淋的路面,以及撑着小伞的她。

她其实有无数种逃避的方式。

她却选择了最简单的这种。

林软星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只知道应该往小卖部的方向去。

偌大的小镇上,只有她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暴雨天,小镇上空荡无人,电闪雷鸣的夜晚更显恐怖,除了哗啦的雨声还是雨声,逶迤的影子长长拖在侧道,像极了山海经里的鬼魅。

可林软星却没感觉害怕。

原来,黑夜也不是那么可怕。

正当她想着该去何方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骤然响起的脚步声在雨夜里如此明亮。

先是急匆匆的一阵吧嗒声,随后才陡然放慢了步伐,又变成了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有节奏地跟随着。

十分熟悉。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可那一瞬,她却又偏偏回了头。

看见身后的裴响穿着那双湿滑的拖鞋,撑着伞骨歪斜的那柄黑伞,瑟缩着肩膀跟在身后。

他的身上只裹着单薄的一件衣裳,袖子在猎猎寒风中吹得鼓起,白瘦的手臂努力支撑着伞柄,两条修长细瘦的腿颤巍巍抖动着,像是一阵风吹过就会散的骨架。

也不知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明明感觉很冷,明明眼神涣散,他却毅然坚持跟着。

不吭不响,与她保持距离。

林软星很想叫他滚回去。

但是一想起在鹅岭村的时候,外婆让他跟着自己,他也是这般坚决。

就知道无论如何都没法叫动他。

于是她放弃了。

反而露出了无所谓的冷淡表情。

毕竟。

谁让他是外婆养的忠心耿耿的狗呢。

路过今日买烟的小卖部,果然早已关门,黑黢黢的伸缩门上贴满了小广告,还用油漆涂鸦了不知名的字。

屋檐下的破塑料桶正收集着雨水,溢出来的水顺着台阶往下爬。

林软星并不意外。

反正她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来买烟的。

她只是想出来走走。

和鹅岭村的夜晚一样。

到了深夜,镇上各家各户都早早入睡,没有半点人烟味。

与繁华热闹的大城市不一样,这里只有发廊才会亮起彩色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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