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早已失去令咒的手背,尼禄无力地跪坐在地面之上。
周遭的景象不断地倒退演变着,想必是阿尼姆斯菲亚一开始就曾说过的人理修复的过程。
果然,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事从一开始就是被扭曲的,是完全不应发生的。
否则,也不会像是这样被“罗马”与“世界”修复的如此之迅速吧。
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和她治下的这个国家而言也未免太过可怖,尽管在响应召唤所出现的诸位英灵与以阿尼姆斯菲亚为首的迦勒底众人的帮助下事态并未走向最极端最严重的那步。
甚至于连“联合帝国”前期的进军所造成的破坏也在罗慕路斯刻意为之的命令之下而得到减少。
但依旧有成千上万的无辜者死在了这场劫难当中。
尽管相对于上一个特异点的死难者而言,这算不得什么大数目,甚至相较于一场就会发生在这个时代中的某场战争所导致的伤亡者都要少的多。
倘若是过去的那个她肯定只会表面上做出哀悼的表情,实际上却继续玩乐并沉溺在战胜的喜悦当中吧。
就算是听闻噩耗的那个瞬间她真的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民】所哀伤,那份感情也一定不会长远地存在着。
所以名为尼禄的的天真皇帝才是位暴君。
但经历了许多的尼禄已然知晓并确切负担着这份沉重。
那些死难者并不是在元老院中所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中所提到的数字那么简单。
用一人的生命去拯救十人百人便是理所应当吗?
用一人的生命去杀死诗人百人便值得高兴吗?
生命的重量该如何放在天秤之上比较。
他们当中的每一人都是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兄弟与姐妹,每一条曾鲜活存在过的生命都如山般沉重。
十数万人死去了。
这不单纯只是意味着这个世界失去了千分之一、万之一的人口这么简单。
而是意味着“有一个人被杀死了”这种惨剧在这个世界之上,在这数月之中轮回重复乃至同时上演了数千次数万次数十万次。
意味着上百万次“失去亲人”的悲剧发生在了世界之上。
或许尼禄与罗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对于那些死亡的人来说,世界与罗马究竟如何从那时开始就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算世界未曾毁灭,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世界又的确毁灭了。
以小于敌人伤亡的士兵的生命为代价击退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就算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对于真正的圣者而言,恐怕自第一位死伤者出现后,就无所谓胜利与否了,更不可言伟大。
除非发动战争之人是那些根本不在乎他人究竟如何的人。
根本就未曾意识到那是他人的幸福,他人的喜乐,他人的悲欢——————他人的生命。
又或者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却认为那是应当被牺牲的,那是可以无视的,那是值得被用来交换的,那相对于目的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又或者,根本就不重要。
甚至于让那些被牺牲的人本人都承认那些不够重要。
去承认自己的悲欢与幸福,自己的生命并没有那么重要。
阿尼姆斯菲亚曾对尼禄说过,他私以为那才是最恶的事。
为了尼禄而服务的阿尼姆斯菲亚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承担了数千人数万人的死亡。
那绝非他所能够担当起的重量,所以阿尼姆斯菲亚才总是将苦恼压抑在心中。
但那又是阿尼姆斯菲亚担当不起也必须担负的责任。
既便早早做好了准备,但当那份生命之重实际压到阿尼姆斯菲亚肩头之上时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简直如同挑好时机一般,像是狡猾的敌人那样趁着他最不备之时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甚至于尼禄想要替阿尼姆斯菲亚分担都无法做到。
那不是像重物一样能够轻松分给他人的“重量”。
不论出于怎样的动机,不论出于怎样的理由,不论迫于怎样的压力,最终做出抉择的,最终杀死他人的,始终是阿尼姆斯菲亚自己。
即便尼禄也从中感受到了责任,阿尼姆斯菲亚肩上所需扛起的重量也丝毫不减。
究竟什么算是善,什么又算是恶,阿尼姆斯菲亚只能得出自己的答案。
善恶本身也就是某人对某事所产生的主观的看法。
基督教认为同性之间的爱慕为罪恶,然而在希腊与罗马却又恰恰相反。
现代人因苏格拉底的死刑而捶胸顿足,但对于那时的雅典人来说,苏格拉底之死却是他们中的大部所希冀的。
也许阿尼姆斯菲亚的所作所为在他人眼中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但至少在他的眼中却是足以让自己消沉终身的恶行。
可他又不得不去那么做。
————————阿尼姆斯菲亚的“善”是软弱而又渺小的事物。
阿尼姆斯菲亚那自由却又循规蹈矩的“善”注定无法胜过决心伤害他人的“恶”。
在“暴力”即被阿尼姆斯菲亚定义为“恶”的情况下,阿尼姆斯菲亚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恶”所击败。
一如他时常说给自己的那句“人可以被毁灭,但是无法被打败。”
但现在的情况下仅仅是不被打败还不够,想要完成某种功绩,想要让某物不被毁灭,就必须要战胜“恶”。
而想要战胜巨龙,就必须成为巨龙本身。
深知这一点的阿尼姆斯菲亚于是于是选择了投降,被“恶”所击败。
随后也做起那“恶”之事。
不过要声明一点,阿尼姆斯菲亚并非被强迫,又或者说即便被强迫了,阿尼姆斯菲亚也不会靠着自己是被迫无奈而选择行恶这种话来为自己脱罪。
对阿尼姆斯菲亚本人而言“自杀”或是“被毁灭”这种结局不在论外。
倘若他能够足够坚强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善下去,那么就不会选择妥协。
那么就该选择作为碌碌无为的凡人渡过短暂平庸的一生。
也是时候该承认了,阿尼姆斯菲亚的心底渴望着作为恶人也要继续生存下去,去完成他的“欲望”。
既然是那样,阿尼姆斯菲亚也就不会自诩为什么正义的伙伴。
作恶就是作恶,就不要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正是接受着这一点,阿尼姆斯菲亚才完成了诸多的恶业。
清楚地认识到其中之恶,将自己的善良与喜好全部踩在脚底,亲自撕碎了最爱的画作。
一边心甘情愿地做着恶,一边为自己的行径而感到悲哀。
“总督汝..........果然很善良呢。”
那时的尼禄曾对着苦恼中的阿尼姆斯菲亚如此说道。
“善良吗?我可和那些无心的过失犯不一样啊,陛下。我可是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会被蒙骗,会死亡,会哀嚎,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悔————即便是那样我也还是去做了。即便是让我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并继续在这里消沉。”
那时的阿尼姆斯菲亚只是对着尼禄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
“如今这样的我,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实际上只有阿尼姆斯菲亚自己才知道,相比于他已经完成的恶事,现在在罗马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九牛一毛。
要问为何的话,阿尼姆斯菲亚早就将那位少女历经千辛万苦所赢得的棋局,所夺回的世界。
数百亿人曾创造过、生活过的历史,七十亿人所准备迎接的未来。
将那种种的种种,阿尼姆斯菲亚都一厢情愿地未经允许而私自放在了赌桌之上。
“唔姆,虽然话是这么讲的,但总督汝还是有在苦恼的对吧?真正邪恶的恶徒,恐怕连苦恼都不会有,甚至还会享乐于其中吧?”
“最后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那时的阿尼姆斯菲亚如此反问道尼禄。
“那当然不一样了!倘若总督汝要是后者的话,余知道了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喜欢汝了。”
“倘若我的本身就是那么一个恶趣味的人,只是为了博取陛下您的欢心才这么说的呢?”
“唔姆.......这........总督汝曾经说过,汝是不会说谎的,对吧?”
尼禄像是头痛犯了一样艰难地对着阿尼姆斯菲亚说道。
除去这番话语,她并没有别的能够确保阿尼姆斯菲亚的诚实的手段了。
以往作为奥古斯都的骄傲在这个亲手把她再度扶上宝座的男人面前没有丝毫的作用。
“倘如,连那也是谎言呢?”
“唔姆!呼呼呼,说谎者悖论这种东西余还是知道的哟,总督。”
【说谎者悖论】,说来也简单,倘若一个人说他自己正在撒谎,那么他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呢?
倘若是真的,那么撒谎这件事就该成立,那么他就撒了自己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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