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啊?你快说呀!”
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眸中,透着一丝极其逼真的担忧。
她此时正微蹲着身,轻声问着。
那少女看着十分脸熟。
因着这份熟悉,沈妙妍的记忆逐渐被拉回遥远的过去。
从她卧于病榻,逐渐向前。
从文王府不见天日的小院向前。
从含恨披上水红的嫁衣再向前。
最终,归到二十多年前,她的家,平阳侯府。
眼前的人,不是她那嫡亲胞妹沈微月,又是谁?
沈妙妍忽地生出一股不耐。
人人皆道,魂归故里,众生平等。
上到天皇贵胄,下到码头脚夫,人临死前,都要过一遭走马灯。
这走马灯,便是在临死之前的弥留之际,要回放一个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记忆。
时间短,任务重,而她沈妙妍的走马灯,居然还有沈微月的位置。
扪心自问,她对沈微月的爱恨都不强烈。
至少比起另外那几位,沈微月在她心里地位着实算不上高。
可她出现在她的走马灯里。
难道女主就这样特殊,以至于她要死了都与她脱不开干系吗?
沈妙妍冷下眉眼,随手摘下头上一根素簪向沈微月掷去。
奈何她现在身体虚弱,力气不足。
簪子并未触及目标,便落地叮啷一声脆响。
在文王府上近十载,沈妙妍已然不像当初那般,纠结于父母对沈微月的偏爱。
可惜的是,文王府冷清到了一定程度。
沈妙妍与外界交流极少,成日身边只有一个性子温和的文王谢昭。
因着个中缘由,谢昭总觉得愧对于她,对她多有忍让。
文王府情况特殊,但在她和谢昭的一亩三分地上,她若是有什么不满,一律冲着谢昭去,保准管用。
因此,她忍耐的功力变差,而脾气见长。
她不想看到的人,就算出现在走马灯这等常人无法控制的环节里,她也要想办法赶上一赶!
少女沈微月被这猛地一掷吓到,慌乱间连连后退好几步,后背撞上一棵树,枝叶碰撞,沙沙作响。
在落叶的遮挡下,沈微月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双眼瞬间盈满泪水。
她惊疑不定,似是不明白往日堪称逆来顺受的胞姐,为何突然如此硬气。
无言半晌,她想好了说辞。
“姐姐,我知晓的,今日是春日宴,错过实在可惜。但你身体重要,要是难受,万万不能逞强啊。
你若不舒服,我便也不去,陪你回家看大夫。我们一起,可好?”
这处已经临近宴席,周围早已清场,路上尽是同来赴宴的高门小姐。
小姐们正悄悄关注着这边的闹剧,闻言大多对沈微月露出一点欣赏之色。
春日宴是太后筹备的,便是找个由头,让待嫁的高门贵女和未娶的王孙贵族们,互相相看一番。
对于世族小姐们来说,能关系到婚姻大事的任何事,都是大事。
这平阳候三小姐,是近日才从外面寻回的,身上没有定好的婚约,竟是愿意放弃这个机会,陪伴生病的嫡姐?
虽说处事欠些周全,倒也不失纯真之心。
反倒是那平阳侯二小姐,自家嫡亲妹妹做到了这等地步,还冲着妹妹乱发脾气。
性情竟是如此刁蛮霸道。
以前倒是没太注意,往后可要小心她些。
沈妙妍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看沈微月。
三十岁的她,通过年幼的自己,看着沈微月。
她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怪脸,正贪婪的吸食着她身边的生存空间,然后谄媚地,讨好的,将那些为沈微月双手奉上。
她看着这幕,竟是有些着了迷。
原来这就是命运,竟似比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更加……
沈妙妍的目光,似乎轻飘,又似乎带着万斤重,终于审视地落在了沈微月脸上。
而沈微月正抬眼,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的回复。
她希望沈妙妍说一句不去。
她本就不想去什么春日宴,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就是个相看的宴席么?她早就有了喜欢的人,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倒是不去春日宴,说不定还有机会……
周围看戏的观众,和戏台上的搭子,都摒住了呼吸等待着她唱下一句。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沈妙妍本人,此时正盯着沈微月的脸发呆。
春日宴啊。
她记忆里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但她中途没有因不适跌倒,更没有现在这一出戏。
现在这场景,同她记忆里的情形,是反过来的。
当时,是沈微月突发不适。
而她作为被耳提面命要照顾好沈微月的姐姐,只好放弃筹备已久春日宴,陪着沈微月回府歇息。
她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那次她们二人回程时,在平阳侯府前不远处,巧遇了六皇子魏麟。
那是她第一次知晓,沈微月和魏麟的关系,似乎并非只是母亲提起的“六皇子殿下微服出访,碰巧遇到了微月,这才发现你妹妹是我们侯府的女儿,那可是我们的恩人,你要记得。”那么简单。
那两人站在道旁叙起旧,沈微月笑眯了眼。
魏麟则飞身上树,摘了一朵艳红的海棠花别在沈微月鬓边。
清脆的笑声随风灌入她的耳中。
那时,她侧目瞧去,沈微月的脸色红润,哪儿还有半点的不适之色?
不一样。
这和她经历过的不一样!
这不是走马灯!
不是走马灯,那又是什么呢?
沈妙妍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她在书架上读过这种故事!
这种故事,唤为重生!
当初她读到这些故事时,便在想,上天是如何挑选这些主角的呢?
可是她们做过许多好事,积攒许多功德?
或是她们惊才绝艳,能够改变这世界格局?
或许只是偏爱吧,属于上天的偏爱。
最后,沈妙妍只能这样想。
她的人生,从生到死,一直在嫉妒他人的偏爱。
给别人的偏爱将她裹挟,最终将她凝成了一个悲剧的模样。
可难道,她也会被偏爱吗?
她同沈微月一道,参加春日宴,只有一次。
那是她十六岁。
沈微月刚归家不到半年。
母亲嘴上手上不肯放下,日日叮嘱她多加照顾。
当春日宴的请帖递到平阳侯府时,她亲自选料,设计花样的新衣裙,刚完工两日。
平阳侯夫人说:“你改日再做,一身衣服而已,你妹妹没有合适的衣裙,都不能让?你做这衣裙的钱,难道不都是侯府的吗?”
如此这般,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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