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缙睁开眼,天光熹微,比平日里晚半个时辰。
宿醉后,头有些疼。
他坐在床畔,轻按额角,回眸凝望熟睡中的佳人,脑中混混沌沌,关于昨夜的记忆,迷迷糊糊不剩多少。
苏缙知道,自己有酒后犯痴的毛病。
可池羽既留下他,容他安睡到这时辰,至少说明他没说什么激怒她的话。
苏缙没多想,想亲她红润丰艳的唇,一张口,自己先闻见酒气,又忍住。
最后端量她片刻,苏缙抬手拢起芙蓉帐,轻手轻脚行至屏风外。
经过美人榻侧,略躬身,顺手拈起孤零零遗落在小几侧的白牡丹绢花。
悄无声息离开,趁着黎明前的昏暗,如往常般悄然回到紫宸宫偏殿。
召明忠进来问话时,他身上已闻不见酒气。
离早朝的时辰已经很近,苏缙展臂,由明忠服侍着穿朝服。
“他们平安离京了?”苏缙淡淡问。
“是,属下和明毅亲自送他们出的城,守城的亦是可信之人,没多看,也没多问。”明忠想想,又补充一句,“骑的是快马,若彻夜疾驰,这会子该已出京畿地界了。”
“嗯。”苏缙颔首。
出门前,苏缙拈起白牡丹,送至鼻尖,轻嗅一记,与佳人发间一样的香气令他半敛的寒眸漾起一丝柔色。
下意识将绢花收入袖中,长指抽离时,又顿住。
他身上,还不能光明正大沾染她的香气。
罢了。
苏缙暗暗叹息,将绢花取出,收入螺钿匣,落了锁,又取过一只不起眼的石青色金线绣如意纹的香囊,和佩玉一起,垂在腰侧。
这里头的东西,香气已散,随身携带,已经无妨。
批了一个时辰奏折,用罢午膳,池羽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她睡得不久,一睁眼,便见水莲坐在她身侧,似乎在迟疑要不要叫醒她。
池羽睡意顿消,撑起身形,眼神清明:“骋怀有消息送来?”
祁月王请封世子的折子被她驳回,只说祁月王正当盛年,池肃年纪又轻,尚无建树,不如等两年再看。
那之后,第二日,池羽便派骋怀亲自护送祁月王回去。
自她从齐王后手中救下骋怀起,骋怀还是第一次离开她左右,他自是不肯,一心想保护她。
可她身边只有骋怀一个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心腹,祁月那边的事,只有交给骋怀办,她才能安枕。
她也是好说歹说,才把骋怀劝住。
“是。”水莲取出一卷看似寻常的纸条,完好地交到池羽手中,“这是骋怀的密信,请娘娘过目。”
池羽接过纸条,展开来。
水莲递上特制的药水,池羽指尖轻点,几滴晶莹透明的药水落到纸条上,洇散开,显出淡淡墨色,又渐渐加深。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池羽立时将其烧毁,脸色已沉下来。
水莲担心,却不知该不该问。
池羽望着紧闭的绮窗,轻轻开口:“水莲,骋怀说,当年的接生的产婆没死,被他找到了,母后生我的时候,并非早产,而是足月生的,胎位也正,没有难产。”
“可祁月王不是一直告诉娘娘,娘娘的母后是难产血崩而亡吗?”水莲急急问。
问完才意识到,池羽前半句也有问题。
“祁月王并非娘娘生父?!”水莲震惊。
池羽牵动唇角,笑得比哭还让人心疼。
“是啊,他果然不是我生父,我父母的死恐怕都另有隐情。”池羽笑着笑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这么多年,她竟是认贼作父!
骋怀不会把没有证据的事情禀报她,这纸条上虽未写她生父身份,池羽也能猜到。
恐怕,是母亲的第一位夫君,母亲和她的生父皆是大魏子民。
而她,昔日的祁月公主,身上流着的,是大魏的血。
“让骋怀不必急于复命,接着查!”池羽咬紧牙关,美目忍得猩红,沉声吩咐。
时光倏忽而过,池羽心里惦着寻个怎样的机会回祁月,连批奏折时也常常走神。
直到这一日,苏缙有事出宫,她在紫宸宫教导小皇帝,刘太妃求见。
池羽遣退宫人,在刘太妃面前,小皇帝变了一个人,再不复平日里的怯弱,眼中藏着坚决,和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戾。
“朕等不及了,他杀了我父皇,朕要他血债血偿!”小皇帝似蛰伏许久的幼兽,亮出獠牙。
“可是……”池羽迟疑,“我们准备得还不够充分,难保万无一失,还是再等等吧。”
她也说不清,究竟等到何时,才能算时机成熟。
刘太妃在宫里的人脉比她想象中多,该部署的皆已部署好。
而池羽需要做的,是拖住苏缙身边的那些人,设计让他孤身走入瓮城。
旁人或许做不到,可见过苏缙醉酒的一面之后,池羽知道,她可以很轻易做到。
“母后还想等什么?等到他的势力遍布朝野,再也无法撼动的时候吗?!”小皇帝怒气冲冲。
刘太妃倒没生气,搂住小皇帝,望着池羽,不紧不慢道:“娘娘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不是!”池羽不假思索应。
“那就好,择日不如撞日,就在后日。”小皇帝拂开刘太妃的手,上前两步,抱住池羽,“事成之后,您永远是朕最敬重的母后。”
傍晚的风,已能感受到初夏的热意。
池羽立在窗内书案侧练字静心,一个字没写完,狼毫笔却悬停许久,忘了落下。
她怔怔望着廊外那丛牡丹,本以为未必能成活,没想到,在苏缙精心养护下,竟不知不觉结出好几朵花苞。
日照最充沛的那一朵,看起来快要开了,或许一两日,或许三五日。
总归,种花的那个人恐怕见不到花开。
池羽收回目光,视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待她再欲落笔,眸光忽而一荡。
她以为自己写下的是“静”字,没想到,竟是“缙”,已写出大半,只剩最后几笔未落。
池羽盯着未写完的字,眼神茫然。
良久,听到窗外宫人的脚步声,她将狼毫笔放入笔洗中。
抓起未写完的“缙”字,胡乱揉成一团,忍着怦怦的心跳,无情地扔到案边渣斗中。
夜里,云收雨霁,池羽一身薄汗,枕着苏缙手臂,佯装困倦。
苏军似乎也累了,与她抵眉同眠。
不知等待多久,听到枕边均匀绵长的呼吸,池羽倏而睁开眼。
帐间昏暗,她闭了许久的眼睛,却很快适应,能视物。
池羽熟练地摸出枕下匕首,心绪起伏不定。
到底恩爱一场,苏缙对她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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