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楠笙听不到场下,却也因为这毫无征兆的一下,片刻乱了阵脚。
和她们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
蒋楠笙以为只是刚开局的压制性策略,很快稳住心态侧身躲闪,下劈的剑身擦过她的肩膀,一阵凉意登时袭来,可见力道之大。
“还好,躲开了……”陈彦欢松了半口气,迅速转头看往刚刚发出声音的角落。
岑念已经先走出了阴影,控制不住想靠近场边、又迟疑不决的脚步。
难得一见呐。
她只紧紧盯着场上,观察着蒋楠笙对面伊诺的一举一动。
不对,预判全错了。
“接下来稳住就好了吧?应该没问题,”温言让大家放宽心,“楠笙水平不低于伊诺。”
“……如果,如果她针对的目标只是她呢。”
几个人再次向声音来源看。
“你在说什么啊。”陈彦欢略有些敌意地走到岑念跟前,后者却不理她的话,持续关注着场上。
陈彦欢吃瘪,看在蒋楠笙对她态度不错的份上控制着态度:“你想错了,她们从第一天就在这么试探我们的弱点,盼点好行不行……”
“铮!——”
剑道上又是一下。脆声的剑身碰撞带着未藏任何目的的意味,将野心暴露在整个场馆之内。
前一秒还对岑念的猜测反驳质疑的人,这一刻通通噤声。
殊不知,每场训练,岑念都从头看到了尾。
“可是……”初凝不可名状,满脸震惊回应她,“她们为什么还在试探呢?”
本就不确定的现状加重了这种疑惑,陈彦欢的神情变了又变。
伊诺的目的明确,全程进攻她的肩膀,或许是想彻底击垮她的防线,继而乘胜追击,但短促的赛程再容不得细细分析。
场上,两道身影分毫不让,蒋楠笙迅速格挡做出反应,每一步都分析正确,却唯独疏忽了这一点。
场下,简广平表情平常,默默注视着场上场下队伍中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你说的考察?”个子还要高上一些的年轻男人走到他旁边站,简宁洲却只关注于场下。
“不是你让我考虑的时候了?”简广平视线无声跟随着场上场下,“我给你机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嗯。”
“就‘嗯’?”简广平双手抱在胸前,严肃的语气当中有了几分活跃,“真连胜招呼都不跟我打了?”
“谢了,”简宁洲微张的唇轻颤,太久没说的称谓塞在口中,又随着时间和阅历逐渐软化,“爸。”
“臭小子。”简广平嘴上骂道,声音却有了笑意,目不转睛持续观察场上。
运动员的敏锐观察能力,简宁洲说完,几乎一瞬锁定罕见凑近团体的女生,眸色晦暗:“她没问题的。”
而另一边,岑念早已顾不上别的。
场上两道身影交涉紧密,伊诺全程不间断进攻对方的右肩,蒋楠笙虽提前有所准备,但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种极端打法,饶是学习能力极强分析局势格挡,也仅仅只够将比分拉到齐平。
一下一下,落到她肩膀上的动作却清晰。
蒋楠笙额头阵阵冷汗直冒,咬紧牙关继续比下去。
恍然之中,她一度以为自己疼出了幻觉。
不然怎么会一晃场下,就看到了那道熟悉又许久未见的白色轮廓。
很像,她上一次倒在场上一样。
“这样下去不行,”初凝握紧拳,人已经要脱离队伍,“我去找裁判。”
“找裁判有什么用,”温言盯紧场上,“伊诺每个招式都在合理攻击区域。”
换言之,目前赛程中一切行为均无犯规,不会被任何额外原因暂停。
“那就这么看着吗?”陈彦欢怀疑起自己起初的认定,“她们针对的不是队伍……可她们为什么要针对蒋楠笙?”
“还没看明白吗?”
陈彦欢:“?”
岑念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彻底站到了她旁边:“原本没什么竞争悬念的队伍里突然出现空降,她们才会通过日常训练交手试探新人水平。”
!!
几个人意识到什么。
要知道近些年佩剑相关的国际赛事一直是戴高一家独大,包揽了大半赛项奖牌,国家队并没有在此方面崭露头角的运动员,没有对她们构成威胁的筹码。
但也因此,每当原本构不成威胁的队伍中出现陌生姓名时,他们会额外关注,确保新人的水平。
其中包括提前观看该运动员的历史比赛回放的基本操作,也包括着,实战中的各项观察试探。
而这两年表现突飞猛进,突然冲出市队、受邀加入国家队试训的蒋楠笙,无疑是表面目前场上看来,对她们构成最大阻碍的人。
“所以一开始的针对,就是有目的的,特地攻击我们每个人的隐伤,是在混淆视听,让我们判断错误,”温言蹙起眉头,串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她们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蒋楠笙。”
场上,战况焦灼。
以往期比赛现场看,伊诺的水平不敌姐姐伊索,和蒋楠笙单人赛的话,其实占不到什么优势,但奈何她的每一记偏激性进攻叫人毫无设防,换别人早就招架不住,何况进攻的还是蒋楠笙最为脆弱的肩膀。
蒋楠笙与伊诺僵持,扯动刺痛的右肩做出迅速的防御性进攻,但也仅限于此,面罩下的脸已无血色。
比分在此紧咬。
“接下来是不是还有队内比赛?”岑念问了一句。
“对,还有一场,”陈彦欢点头,“和……”
“和伊索。”岑念看向场外虽未开始、但已胜券在握的深邃面孔。
是和场上不停攻击对面那人那张面罩下的面孔一致的五官。
“你知道?”陈彦欢不解,这安排可是组赛双方内定的灵活结果,随时变动,岑念一个单人赛的个人运动员,是怎么知道的?
“猜到了,”岑念喃喃道,紧紧跟随场上的视线终于有了移动,回视到不久前才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的人,“我去找简教练。”
“找裁判都没用,找教练能干什么?”陈彦欢让她分清形式。
岑念已经迈出的步子骤然转回:“申请下场比赛,我上。”
?
“你把我们放在哪儿?我们几个,都不会因为她们的做法退缩,”曾经和岑念的不愉快经历和印象使然,陈彦欢不同意这个决定,“我们还在这里,怎么都轮不到你吧?”
“情况已经摆在眼前了。”
陈彦欢怔住。因为这一次的岑念,没有像平常的剑拔弩张一样对她视而不见落个清静无视离开,第一次与她辩驳:“她们是在针对蒋楠笙,但更是在针对队伍。”
温言相对冷静,仔细听着::“……什么?”
“她们针对的不仅是一个新人,还是相对实力最佳的一个,”岑念敛住自己的呼吸,已经能熟练控制住情绪,“前几个回合你们已经劣于她们了,你们觉得,如果接下来再输下去呢?”
几个人都沉默了。
以目前的情况,谁都能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如果,如果连队伍里最被看重的那一个都输掉的话。
“会极其打击大家的自信。”温言回答。
却也会在同时,抬高对手方的信心,让她们向世界证明,来自这一方的强者,也不过如此。
“就因为这个?”陈彦欢指着场上,她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深知个人运动员的比赛成绩的重要性,“伊诺就能舍得冒着输掉的风险也要极端打法?”
“赢了最好,可……”温言终于看透目前对方的真实想法,看着轮廓动作在从小到大中养成一致的两人,伊索得意看向自己的妹妹,“她们两个是一体啊。”
所以输了也没关系,她们两个,只要赢一个就够了。
谁都代表着戴高,也都,代表着她们彼此。
“所以,下一场,只能赢,不能输,”岑念接上话,和温言对上了思绪频率,“你们当中,有谁能确保一定能赢过伊索?”
伊索……伊索的水平在全球女子佩剑排名都屈指可数,还在去年的奥运会上拿下了女单佩剑金牌,是几个人可望不可及的绝对高度。
自然没人说话。
岑念没有呛声,转身继续向自己打算的目的地进发。
“还真来了。”简广平面不改色,只眼神睨向已回到自己角落区域的男人。
三分钟马上结束,场上人拿剑的力道已然弱下。
岑念不免像之前的数次一样,回忆起放在心底的片段。
去年差不多这时候,也没比现在早太多。
可人一直一样。
肩膀比现在还要超负荷的女生,已经痛到来不及顾被人摘下的面罩。
却还是替她拿起剑,站上了最后一场比赛的赛道。
“简教练,”岑念争分夺秒,没说太多客套的场面话,言简意赅表明来意,“下一场比赛,请您让我上场。”
简广平想问她原因。虽然有些明知故问的成分,但从本人口中讲出,才更能明确看出她的思路和条理。
岑念却已然等不到这一环节,继续在他之前开口,是属于这个年纪,横冲直撞、又深思熟虑的承诺。
“赢了算队伍的,”岑念眼神坚定,带着势必让她上场的决心,“输了,一切结果我自己承担。”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赢了荣誉不归她的前提条件下,输了,也只会是她个人结果受到限制而已。
只是。
岑念看向场上。纵是有过犹豫,对未来充满迷惘与诸多不确定。
也从来没有真正退缩。
她也没理由再随便放弃。
简广平眼神扫过角落,坐在那里的男人情绪平淡。
他想,也不用再问什么了。
“可以。”
轻易地,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简广平同意了她上场。
“谢谢您!”
刚刚个人循环赛结束后还未来得及脱掉的比赛服派上用场,得到应允的岑念迅速鞠躬谢过教练,跑回自己的区域拿护面佩戴。
看似专注场上的男人随即递出,简宁洲站起来:“我帮你,快一点。”
“好,”这次岑念没有拒绝,趁他扣紧卡扣的时间重新捋好手线,“谢了。”
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
最后十秒,比分打平的场上,伊诺仍对蒋楠笙的肩膀做持续攻击。
在这一过程中,蒋楠笙已经慢慢整理出了一套应对方法,可到底伤在肩膀,最后格挡的一下,她肩膀实在无力吃痛,准备招架的动作慢了一步。
“嘀——”
得分的声音刺耳尖锐,同时,难熬的三分钟眨眼片刻。
本轮比赛,结束。
随着一声哨响,裁判走上前,宣布了场上的比赛结果。
蒋楠笙眼前发旋,丝毫在意不起,对方被抬起手宣布胜利的动作。
计分器上明晃晃的“5:4”的数字,也刺激不到她涣散的注意。
刚刚在场上其实已经猜到了伊索伊诺唯独针对自己、打算以输赢评判打击队伍自信心的做法,可她还是没能做到极致,逆转这场糟糕的结局。
-
天色已晚。
段方景抵达戴高机场后,第一时间关闭了飞行模式。
登机后他一直没动过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刚那个页面,关闭飞行后重新连接的数据外网自动连接,各种消息争先恐后弹出。
他解了锁,在等待拿行李的过程中,继续收看比赛。
而当下场次恰好接近尾声,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对方运动员持续进攻对面,目标点却并不灵活于上半身,仅限于后者右侧肩膀。
段方景神色一顿,行李过了都后知后觉,连忙往传送带前走了走拿到,眼神紧紧跟随屏幕上的动作。
他没戴耳机,听不到解说员的声音,满屏的弹幕刷着英语法语的消息,他边推行李往外走,边从中找到看得懂的英语部分。
「伊诺为什么全程攻击对方肩膀?」
「太糟糕了吧?」
「又算不上犯规,策略上的一种而已。」
「这样比分都没占到什么优势,对面那个到底是谁?」
「之前没见过。」
「有对手了?难怪。」
「国家队的荣誉,杀杀对方锐气也好,他们不总这样做?」
「……」
结合弹幕,段方景很容易了解了目前场上的形势。
蒋楠笙的肩膀……
他没时间细想加重这份无用的担忧,拖着行李箱出机场拦下辆车。
“击剑训练营。”
-
实时转播的屏幕对面,赛场。
蒋楠笙脚下发软,明明流了一身的汗,她却一点也没有摘下面罩的打算。只低着头,一步一步朝场下走。
而此刻,场下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聚集,观看着到这场代表戴高地位的比赛结果。虚弱的神经灵敏了脆弱的感知,分辨不清的视线使得她浑身不适。
蒋楠笙想,自己是有点点背在身上的。
去年的全国联赛闹了肩膀超负荷“晕倒”那一出,今年收敛着没那回事,又被专门集中进攻了肩膀,失误了原本能正常操作的动作。
不过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旁人看出她的无力,顺了她们的想法;也不想她自己再次晕倒在场上,承受那种失去意识的麻木。
精神涣散时,失去知觉前那一秒的事,记在心底无法忘怀的事,似乎会变得格外清晰。
蒋楠笙强迫自己一定要坚持走到场下,脑海中却联想到那次,她丢掉记忆前,颤抖着朝她奔来的身影。
那就更不能倒下。这次,可不会再来了……
恍惚之中,那道身影就仿佛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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