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泡了狐浆，再加上这里是万古之初，朦胧得让鬼舒适，苏三映这一觉睡得香沉。枝头的鸟儿成群欢叫，蝉鸣齐齐整整，一遍遍地扰人心神。可就算这样，也没把张口大睡的三映给叫醒。

“苏三映！”

眼看她的口水就要沾上藤席，又化为人型的桑玉莲简直看不下去，推了一把席上梦中的她。

这一推，仿佛是把鸟叫蝉鸣推进三映的耳中，以至于她顿感刺耳。

这是不清醒也不行了。

她悠悠转醒，抹了一把没了留下来的口水，又招致桑玉莲的嫌恶：“大姐姐，我求你了，去洗把脸吧，瞅瞅你这样，活像个没人贡的可怜祖宗。”

苏三映佯装拍她一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骨节咔吱咔吱地响，连同外边小精灵的叫声也不这么扰民。

冷不丁瞧见洞口旁那一坨黑不拉几的通缉犯，手上还拿着一卷竹简，他应该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看，离她睡觉的藤席更远了，但变为面对着这边。

这是一夜没睡？

苏三映活动着脖子瞧着他，对方若有所感地抬头，不见困倦之意。前者扭着脖子斜睨，后者缩在一角抬头，就这么诡异地对视。

“早。”

不管是通缉犯想要回去的欲望强烈还是有什么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总之，他要是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对她也有好处。

“嗯。”

她径直走出去找河，把自己那张感觉到了点口水印的脸给洗干净，想着还得琢磨着还得找个机会把昨晚的发现告诉千璞，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说起来，她们本是因为王允子沾上了什么不祥之物才进到那个幽深的洞里边的，又是因为千璞的一意孤行才有了岩浆洞的遭遇，还得怪他。

再者，如果那只美人狐狸真实存在，且桑玉莲和它就是同一只，那么那小女孩岂不是能活很久？

如此想着，所有事都变得诡异起来。

她苦恼无比，捧起清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再靠近了些河面，看见自己已经变得干干净净的脸。多亏了桑秋莲，她的脸上不再发出阵阵灼热，但也因此总是让她忘记自己还身处预测不了的困境和危难中。

不过嘛，按照昨晚上千璞和她的交谈情况来看，自己并不算是孤军奋战，她决定把这些难题分给通缉犯，让他也为难为难。

如此一想，心情就美丽了些，往回走的脚步都有些飘，她就这么被一个梆硬的东西给绊倒了，脚往河岸的泥泞中陷了些。

趁桑玉莲那小女孩没发现，她麻溜站起来，竟发现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竟是装着筝雨她小情人的葫芦！

葫芦不是很大，倒在繁盛高长的苇草中就藏身匿迹了，她走过来时没有发现。她是在河边醒过来时发现它不见了的，确信应该是从上边飘到了下游，再恰巧被这一水草从生的河段给截下了。

她借着高长的水草藏身，就地查看葫芦的作用。

她手心凝气，葫芦竟自个儿挂回了她的腰间，但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动作。

其实苏三映的希望也不是很大，毕竟这葫芦也不是名正言顺在她名下，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联结筝雨和他小情人的物什罢了。

小孩淘气不可怕，哭得天花乱坠才是最可怕的。只要等到筝雨回来不要哭哭啼啼，就什么都好说。

*

回到狐狸洞，已经是午时了，这一路走来，虽是见识了这里的苍茫天地，但天空却阴沉沉的，那刺耳的蝉鸣还是有一阵没一阵地响起，让她有种普天之下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

她没见过远古时期的世界，难道一直都这样吗？

总感觉哪里不对头。

“你这只死鬼，装什么活佛济公？”

桑玉莲这小女孩果然说不出好话，苏三映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这长发凌乱、灰衣邋遢，再加上腰间的葫芦，还挺有活佛济公哪味儿的，不过还差一顶高而尖的帽子和一把蒲扇这两支点睛之笔。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看向小女孩的眼神多了些怀疑，混沌时期，哪来的活佛济公？

她自己都还是在话本子上看的呢！

桑玉莲对苏三映这种打量的眼神很是嫌弃，自然不会放过揶揄她的机会：“看什么？终于知道我们火狐的珍贵了？”

“是是是，对对对。”

苏三映不再和她纠缠，她现在必须和通缉犯说一下自己的猜测。

然而等她回到狐狸洞，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噩耗：“苏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桑秋莲的话中不藏捉急，还没把话说完，苏三映也跟着焦心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你看。”

桑秋莲掀开千璞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残缺的脸，苏三映想起在蒲村时，他也曾面临着肢体消散的情况，不过那时有现成的亡魂给他吸收，而如今是火玉莲画造成的，不知道给他吃魂有没有用，而且还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亡魂能供应。

通缉犯曲着腿，靠在洞墙上，双手有些无力地垂在身侧，他全身都是黑黑的一片，这一瞧还挺乖，像没有小鱼干的小黑猫，苏三映克制住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她弯下腰欲仔细看，千璞刚好也抬起头来，那双昨夜还没有遭殃的眼，竟布满黑线。

冷不丁看着这样的场景，苏三映着实下了一跳，捧着他脸的双手明显动弹了下。

千璞感受到了，罪过似的垂下头，苏三映放下手，问：“你能看得见吗？”

“能看见，但看不清。”能听出来，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

在千璞眼中，眼前像蒙上了一片黑色面纱，导致所有景象都似被一场黑烟大雾所缭绕着。

他能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消失，不，应是化为灰烬。

心中顿感酸楚，自己的身体本来就是一堆碎骨肉屑好不容易拼凑回来的，如今还要让他再消失一次吗？

右手传来一阵灼热的痛，他控制不住震了震，这举动把一直观察他的苏三映给引过来。

她把千璞手上的布料给扒拉开，右手的手指已经化为灰烬，碎屑有些沾在他衣服上，其余的掉了一地，手上的断缺已经扩散到掌心，正慢慢地往手腕上吞噬。

“怎么回事？明明我走之前还没这样的……”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她话锋一转，对身后同样不知所措的桑秋莲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亡魂？”

桑秋莲讶异：“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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