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历来也是京城人心中的大事之一。
虽说绝大部分京城人都够不上亲眼见着秋猎场面,但,生活在天子脚下,能亲眼见证天子仪仗从皇城出来,浩浩荡荡出了京城正阳门的场景也足以让大家心生优越感。
——那些外地人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一回陛下的御驾吧,我们可是见过不止一次呢。
话虽如此说,待到皇帝仪仗出发那日,自皇城起,自出城的正阳门,沿途皆被戒严。
抱着莫大期望早早等在街边盼着能一见御驾,沾些福气的人们大多数都被挡在林立的兵士之后,在皇帝御驾通过时更是跪地参拜,所能看见的大约只有在道路上碾过的御驾的车轮。
等能直起身时,再看见的已经不是御驾,而是跟随御驾前往猎场的皇亲贵戚、以及随着前往猎场的文武大臣及其家眷的车马。
不过,对京城这些素来喜好评论国家大事的人来说,单是这些也有的瞧了。
毕竟,一年到头也少有这种几乎全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按着爵位、官职高低,从自己面前陆续过去的场合了,在街边上站一阵子,就能多上未来许多天的谈资,对于这些闲得没事干的人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况且——
“诶呦,还真是没有皇后娘娘的凤架呀!
“嘁,这消息早传开了,我跟你说,你还不信。儿子都大了,皇帝老爷哪个都不放心留在家里呀,不如把媳妇留下来看家。
“皇后娘娘那哪里算看家?听说原本陛下要让娘娘跟老大人们一起上朝的,老大人们商量完事,皇后娘娘点头了才许干。谁知道朝上大人们吵了好些天,愣是让皇帝老爷退了一步,变成老大人们商量完就行,要是皇后娘娘不准,就快马送到猎场去让皇帝老爷发话。
说话的人穿着杭绸的长衫,仰着下巴,自左而右扫视了一眼,便让周边人霎时生出股被鄙视的不适感。
但,眼瞧着这人似乎是个见过世面的,一旁凑过来听八卦的人就都忍了。
那人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继续说:“所以说呀,这皇后娘娘虽说是留下来了,也能跟老大人们说几句话,但实际上半点做不得主的,就是留个人意思意思。
围观人群恍然大悟状。
“你懂个屁!一人见不得他这轻狂样儿,喝道,“娘娘虽说是做不得主,但是陛下为什么不叫别人,单托付给娘娘,可见啊,在陛下眼里,娘娘有多要紧!娘娘虽然没有亲儿子,可谁不知道平王殿下是娘娘身边宫女生的,这也算娘娘半个儿子呢~
眼看着要涉及敏感话题,指点江山惯了的人们默契忽略了那后一句话,感叹起了皇帝与皇后的夫妻情深。
“要么说呢,以往陛下就是回回只带皇后娘娘一个人,这回是没带皇后娘娘,可其他的娘娘也是一个都没带呀~”
“也不想想皇帝老爷要去哪里打猎,凤凰岭!凤凰岭知道不,就这地名儿,除了正宫大老婆,小老婆也不配去啊!”
眼看着话题就要一路滑向没营养的方向,难得出门看看热闹的陈太太捏了捏帕子,离这些人远了些。
瞧着大道中央仍在络绎不绝前往城外的各色马车,陈太太眼中略过一丝深深的遗憾:儿子怎么就没有被皇帝陛下点名跟随前去秋猎的福分呢?若是儿子能去,她这个当娘的,也能去见见世面了。
那些人说皇帝陛下打猎的地方叫凤凰岭,难不成是那山生得像凤凰的形状?她此生还没见过这样神奇的山呢.
正悠然神往,一辆自她身前不远处的马车车帘忽得动了动,接着,一张玉雪可爱的小孩儿面孔透了出来,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极为灵动。
陈太太一怔,顿时心生喜爱,就见那小孩儿身后探出半张女人的面孔,似是在小孩儿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孩儿便有些委屈的模样。随即,车帘落了下去,遮住了帘后的景象。
只是短短一霎,陈太太却如同在自己颇为喜欢的一道菜里发现了虫子一般,心里梗得难受——那半张女人面孔,不是她前儿媳妇明棠还能是谁?
想到自己方才在街边跪拜,明棠却因为嫁了个好人家,坐在马车上跟着皇帝的御驾去秋猎,说不得还有福分亲自面见皇帝老爷,还有几位王爷,陈太太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真是苍天不公,一个自己儿子不要了的女人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也没了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致,陈太太一扭身,带着束妈妈和侍女,扭身上了停在身后巷子深处的马车。
许是今日京城中人都去看热闹了的缘故,回陈家的一路上都没见什么人影,陈太太挑着帘子往外看时,只觉外面如鬼城一般。想到正街两侧那拥挤的人群,而他们此时说不定都在极力描绘能跟着皇帝陛下去秋猎是多大的荣幸,陈太太自动将那些荣耀落在明棠身上,越发心里不痛快。
还有那先挑帘子看出来的小孩儿真是精致漂亮,简直比年画上的童子还要更惹人喜爱些。
束妈妈见车中气氛沉闷,犹豫一息,问道:“太太要不去瞧瞧大哥儿?才搬了新地方,听人说,大哥儿现下并不怎么哭闹了,乖巧的紧。”
大哥儿就是雅云几个月前产下的那个孩子,因未取名,就先“大哥儿”的叫着。大哥儿刚出生时也很是得了陈太太的喜爱,但毕竟要筹备着迎儿媳妇进门,以后也恐怕很快就有嫡孙孙了,陈太太就淡了许多。
这些日子大哥儿又不知怎的了,日日晨起哭闹,别说陈文耀睡不好,住在正院的陈太太也睡不好,是以吴氏一提,陈太太就立时忘了她早先看雅云有多顺眼,几乎连夜命人把母子两个送了出去。
安睡了些时日,早先清晨不得安眠的烦躁已经被陈太太遗忘,转而又想起了大哥儿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当下心情好了许多,也有了兴致,便命车夫转道,直接停在了陈宅的后街。
吴氏买来安置雅云的小宅子只一进三间,几乎就在陈宅的正后方,只是隔着一条街,是这辈子都无法并进陈宅了。身边人自去叫门,陈太太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开了门后点头哈腰的婆子,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这小小的院落里种着棵高大的槐树,如今已是秋日,显得有几分萧索。
正房中雅云的声音袅袅传来,带着丝说不出的柔情:“是郎君来了吗?”
说罢,门帘一动,雅云迈出一步,见朝自己走过来的竟是陈太太,面上笑容一僵,连忙福身行礼:“给太太请安。”
陈太太站定,斜了她一眼:“文耀这些日子朝你这儿来过?”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
“毕竟有大哥儿在郎君就来过几次。”雅云陪着小心,也收敛了几分柔弱的情态。
“嗯。”陈太太自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随后带着些警告道:“文耀来看孩子是应当的,你可别勾他做那档子事,要是让我知道了,饶不了你!”
她现在可是正盼嫡孙,儿子来小妾这里怎么能行?
说着,已经掀帘子进了正房,去看正睡在小床上的大哥儿。
身后,雅云垂首:“是。”
心中却是不以为意,打定主意,以后若是郎君过来,自己能使出几分功夫就使出几分功夫,最好是能尽快再怀上一个。
等孩子月份大了,少奶奶进门前,太太和郎君都没处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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