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明白就好，等我喝完这壶茶，咱们就去陈家。”在叶尘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里的灯全熄了。

黑暗中洛二又看见地上映着的那块如镜般的月光，伴随着屋中不时响起的沏茶声，洛二越来越觉得周身发凉。平日里一壶水也就只够沏四五杯茶的，但今夜这壶中水似乎格外多，仿佛沏出了近百杯茶。

直到再次听见厅堂内的喧闹声，洛二抬起头，叶尘此刻已喝饱了水正站在窗边。

月光只照到他半侧的面颊，他偏头朝洛二说道：“走了。”

不过瞬间，洛二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好像身处万丈高空，她不习惯这样失重的感觉，提心吊胆之余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陈家的正堂。

高悬白幔的灵堂只有几盏不怎么亮的油灯忽闪着，身着孝衣守灵的几人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厅堂正中放置的棺材前规矩地摆放着牌位、香贡还有一只盛满纸灰的瓦罐。

牌位上写着“陈氏子伯携之位”几个字。

洛二看着这里的一切，愧疚之感顿时涌上心头，扑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嗑过一头后在烛火上引燃一柱香。

香被点着的那头燃得很快，洛二心虚地开口：“陈少爷，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去了，也希望你能早日投胎”。

洛二犹豫，纵然她眷恋人间并且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但无论如何她也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于是踌躇开口：

“你放心，我会为你抵…”

“——说什么呢”

洛二剩下的话被叶尘一声呵斥打断。

此刻叶尘才于黑夜中踏上正厅前的台阶，一手正擦着额前若有似无的虚汗，洛二疑惑他为何此时才出现本欲询问，却是叶尘先开了口：“如今香也上了，头也磕了，你还有什么心愿？”

洛二站起身，黯然神伤的摇了摇头。

叶尘像是看穿了她都心思一样，不急不缓的走到棺材旁，一手撑着棺材一手招呼她到身前。

“我倒是有一个心愿，咱们一起看看尸体吧。”

陈携的棺材是由楠木打造，仅仅是一个棺材盖就沉重无比。叶尘推着棺材盖的一侧，有些费力的将盖子挪移开来。

棺材内部的两盏长明灯在盖子被挪开一半时瞬间亮起来，油灯照亮了平稳放置内的尸身，二人定睛一看皆察觉出了异样。棺材中躺着的陈携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容光，眼圈泛青嘴唇乌黑。

见到尸体如此形状，叶尘胸有成竹的开口：“据我猜测，他是中毒死的。”

洛二听了这话醍醐灌顶，自己下手有分寸，难不成陈携之死另有情由？她想用银针验一验，但如此验尸好像并不尊重死者，于是洛二犹豫着，只是在一旁的叶尘却已负手迈步叙叙道来。

“他的死与你无关。”

叶尘笃定，但不见洛二接话，只得继续自己的分析。

“陈携尸身如此，陈家人不会不知，陈家有钱有权，不会儿子被毒死这样的事都忍气不发，那么说明什么？”

“说明他中毒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他自己服毒自尽，但是以陈携的性格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那么就有另一种可能，因为陈家人不想凶手被发现，或者说凶手不能被发现，所以即便儿子是被人害死的，也无法为儿子申冤。”

听到此处，洛二回过神来。

“为什么不能被发现？”

叶尘叹了口气，浅笑一声开口。

“你来瞧瞧这里守孝的人。”

厅堂里东倒西歪的守孝人，细眼看过去，竟是几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似乎都是宗族里的小辈。

“这里少了一个最该出现的人。”叶尘不断引导着洛二找到真相。

“他的妻子？”洛二试探开口。

“是啊，而且据我所知，陈携之妻在陈携死的当日傍晚套车回娘家了，晚间陈携身亡，陈家报了丧他的妻子却没有回来。”

洛二不可置信，神情带些震惊开口：“你是说他的妻子毒死了他？”

叶尘看出洛二的不解，只是淡淡点头。

从前在狐寨时，洛二见到的哥哥姐姐成婚后都甚是和睦，即便最后两方决裂也学从人间和离之法，近的来说自己的阿爹阿娘便是如此，若说妻子杀死丈夫，她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此时洛二倒也不顾是否尊重死者，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三根银针，分别插在尸体的眉心喉头与肚脐处。片刻后拔针，银针深入皮肉的地方已经变黑，洛二用白布擦拭不掉，她又拿小刀剖开尸身一寸皮肉见骨，看到骨头是青中泛黑，才最终相信了陈携是死于中毒。

叶尘看着洛二这套动作，眉毛不自觉轻佻，多了些好奇。

“可他的妻子为什么要毒死他？”

洛二的这句话，叶尘听来觉得很是好笑。

“你们冷香阁是什么地方?是青楼，天下间哪个女子能忍受丈夫流连烟花之地？”

“陈携妻子明氏的外祖乃是当朝权贵，陈家纵然富可敌国终究不过是商贾之流低人一等，为攀附权贵以三百万两黄金做聘礼求娶明氏，明氏父母早殇，婚姻皆有伯父做主，如此便下嫁给了陈携，陈携好色，成婚后依然流连烟花柳巷，明氏本就不满此桩婚姻，于是夫妻很是不睦，那日陈携到家与明氏起了争执，明氏冲动之下在饭菜里下毒，所以陈携还没来得及报复你便一命呜呼了。”

“当然，最后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叶尘说完，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姿态。

一时间接收到这么多信息，洛二有些迷茫，她抬眼望见靠柱站着的男子不像是玩笑的神情，又转过头看见平静躺在棺材里死去的陈携。陈携是中毒而死，不管是谁下毒因何下毒都与自己无关，但是这一刻她并不轻松，心中多了些无法排解的压抑。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等了许久的狐狸终于开口问到正题上，叶尘欣慰，于是将蓄谋已久的话说出：“我做这些，一是解你自责，二是希望你帮我个忙。”

说着，叶尘朝洛二走来。

再次离近，洛二的视线却落到了叶尘头顶的发簪，打磨光亮的红玉即便在夜晚也很通透，上面清晰雕刻着一条长了翅膀的龙。

“什么忙？”洛二再次警惕，从这男子能够探知自己未说出口的心声，以及对陈携之死前因后果如此上心，洛二便觉得或许是自己早已被监视。

叶尘退后，又去盖棺材时随口说道：“帮我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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