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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将军秦澈

回北镇抚司的车驾上,瞿青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块煎得两面金黄的油馍,包着一层薄薄的油纸,看着还烫手,献宝似地递给秦凌羽:“大人,新鲜热乎的油馍,您来点儿?”

她早前看见那不成人形的囚犯,胃口去了一大半;如今在殿内冰冷的青砖地上跪过一时三刻,饿得眼冒金星,两腿都提不起力来,唯独余了一双清明的眼,挑开车帘,看向外边热闹的街景。

京城繁华。他们这一路,又会经过顶顶繁华的长安街。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酒楼前酒旗招展,欢声笑语阵阵;卖冰饮的摊子前,几个大汉打着赤膊,举起瓷碗一饮而尽。秦凌羽盯着一总角小儿手上端着的西瓜,舔了舔唇,蓦地想起她在秦府凉亭中吃的那一盘瓜。

西瓜是清甜解渴,但淡红瓜汁一下勾起了她对某些红色液体的回忆。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别过头去,咳了两声。

一个在摊后忙碌的妇人无意中瞧见她的模样,登时变了颜色,戳了戳同在忙碌的丈夫。男人本不耐烦理会,听妇人说了几句话,神色大变,拿汗巾揩了下额角,上前拽着小儿走了。

秦凌羽听得清清楚楚——

“爹,您干嘛要拉我走呀?”

“小点声,那是镇抚使大人。”

“什么是镇抚使?”

“说了你也不明白。乖,你别盯着人家看,爹给你买饴糖吃。”

“可明明是他先盯我的呀!”小儿口无遮拦道。

“唉,快走吧,快走吧!”

看来,沈鹤不仅狗,还是条恶犬,全大梁闻名的恶犬,夹着尾巴不叫的那种。

她放下帘子,抹了把嘴,对瞿青道:“这饼是从哪里来的?”

“您去御书房回话的时候,属下去了趟尚食局,跟那边的女官讨了两块。”瞿青将油纸包向前一伸,期待地看着她,“您来点?”

秦凌羽很是受用:“你有心了。”

言毕接过饼,狠狠咬了一口。给一国之君打理膳食的地方确实不一样,连块普通的饼都能煎得外脆里嫩。饼里边还夹着一层肉糜,一口下去,唇齿生香。

她在山上测绘时,往往是午饭晚饭混在一块儿囫囵解决,有压缩饼干就吃压缩饼干,泡面当干脆面吃。如果哪位师兄师姐上山前带了包薯片,一分钟内就能被抢得干干净净,连渣子都不剩,哪还有这种热乎的油饼吃?

瞿青见她吃得香,又从旁边摸出一个水囊来:“大人喝点水,千万别噎着了。”

她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接过囊袋,猛灌了几口,末了道:“你在北镇抚司,待了多久了?”

瞿青答:“不算长,也就两年多。大人为何这么问?”

他自进了北镇抚司,就跟在沈鹤背后办事。两年多来,他这上司虽然瞧着面冷心冷,实则待下极好。只是沈鹤记不清他来了多久,内心难免有些失落。

“你差事办得不错,年纪也轻,怎么就跟在沈……我身后办事呢?”

瞿青闻言直冒冷汗,嗫嚅道:“属下觉得大人挺好的,愿意耐着性子教。刚入北镇抚司那会儿,他们都嫌属下笨,只有大人您愿意带着我。”

秦凌羽又咬下一口饼。

她没想到沈鹤还有几分耐心教别人。不过,这位瞿兄弟如此忠心耿耿,倒是个可用的人物。

【宿主,看来您对瞿青印象不错。】

【沈鹤这位小弟,是个忠心的。这回去南地,虽然圣人诏令中写道:只可暗访,不可明查,但她没说不准我带人去啊。瞿青怪会嘘寒问暖的,留在身边也好。】

【瞿校尉家世清白。他和沈鹤一样,出身平民,宿主可以一试。】

车厢内极静,瞿青被她盯得发毛,惴惴道:“大人?您怎么了?”

“哦,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南地……”

猛然间,套着车架的马被车夫吁停。话音未落,秦凌羽手指一松,油饼掉落在地下。

她第一反应是:白瞎了这饼了,还没啃一半呢!浪费粮食,遭天谴啊!

“大人,有人拦路。”驾车的是北镇抚司下边的一个小吏。

“何人?”

她伸向饼的手一顿。

“都察院王御史。”

秦凌羽是个理科生,素来不太清楚官场运作体系。不过这王御史敢拦北镇抚司的车驾,还要命吗?

她掀开车帘,只见马车前不远处,立着一个两鬓斑白、一副美髯的老大人,穿着一领打着仙鹤补的官袍,对她遥遥拱手道:“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粲。”

路人们纷纷驻足,目光在一车一人间逡巡不定。

【系统,虽然我语文学得一般,但这仙鹤补,是朝中一品大员才能穿戴的吧?沈鹤是几品来着?】

【北镇抚司镇抚使,从四品。】

秦凌羽咋舌:夭寿了,她要是不下车,显得怪不礼貌的。于是含泪弃了那块沾灰的饼,下车道:“王大人拦车,所为何事?”

王粲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收了袍袖,朗声道:“我听闻,辅国大将军被关在北镇抚司狱中,还请沈大人,善待于她。”

一语激起千层浪。

秦凌羽头皮发麻。

不是,沈狗也没告诉她,她娘就关在北镇抚司啊!

沿街围着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路人甲:“唉,这秦澈也是倒霉,落到北镇抚司手里,就算她刀枪不入,也得褪三层皮!”

路人乙:“沈鹤是什么人?寒门出身呐!若没点手段,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路人丙:“要我说,秦家为圣人尽心尽力,一大家子,死得就剩下秦澈和一个不中用的大小姐,听说那大小姐昨日也被押到北镇抚司去受刑。啧啧,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1】啊!”

路人丁:“你懂什么?海防图失泄,非同小可。我有个堂兄在北镇抚司当差,说这秦澈,已被判了斩刑,秋后处斩。王大人也是爱才,东南若没了秦澈,谁去守两江门户?淮南王吗?”

瞿青道:“大人,这……”

车旁几个随行的锦衣卫,皆按向腰间配刀;王粲一介文臣,手无寸铁。

两厢比较,愈发显得北镇抚司仗势欺人。

秦凌羽抬手,“不得无礼。”

兜兜转转一大圈,她娘竟然被沈鹤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王粲身为从一品大员,知晓此事不足为奇,却不晓圣人用心。此举,怕是要用坊间舆论逼她就范。

但她能不护着秦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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