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司的人来过后,吴府内一片狼藉。书页纸张等物,被穿堂微风卷起,在地下打着旋儿,散落至秦凌羽脚边。
她附身,随手拾起一张麻纸。这纸沾着泥灰,一侧打着细细的孔,应当是从线装书册上掉下来的。这一页上,密密麻麻地抄录着一些警世语录。其中有一条,是教人清正为官。
吴府门前悬着两盏玻璃制的宫灯,牌匾以泥金书就,可见其奢靡。几条白缎格格不入地挂在门头上,挽出花形来。隐约地,里面传来哭声。
此情此景,此词此句,当真讽刺之极。
【吴从诚,十之有九是被淮南王杀的。记得林竹说过,吴府护院个个武功高强,不似寻常人物。如果淮南王确与他有来往,说不定会在里面安插自己人。】
【宿主已经找出了线头,想要把它全然抽出,还须要您再接再厉!】
她将麻纸递与沈鹤,道:“吴从诚死了,偏偏死在顾桢顾大人来审他的前一晚。那信怕不是送到了提刑按察司,就被淮州那位知道了。”
沈鹤嫌弃上面有污泥,只掸了一眼,就任由其从指缝间滑落,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他生前作恶太多,或许想杀他的人,早已不止林竹一个。”
吴府嫁出去的小姐死了,任州官的老爷也死了,留下一府老弱仆从,外人见了,都要道一句“报应不爽”,在门口吐一口唾沫。
淮南王的人只杀了吴从诚,不知还会不会杀常家家主。与虎谋皮,终为下策。
提刑按察司的手段,并不比北镇抚司弱。顾桢是沈鹤故交,必然有些过人之处和非人的手段。因此在梧城百姓看来,吴从诚多了一层“畏罪自杀”的嫌疑。
有人经过时,只当三人也是来看热闹的,并无不妥。
瞿青觉得,总待在新丧人家门口张望不吉利,便对她道:“大……公子,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先缓一晚?”
这时,一个鬓发间簪着白花的妇人从照壁后转出,顾不得捡拾遗物,匆匆将两扇门掩了起来。随着里面传来沉闷落锁声,再无其他声息传出。
【吴府新丧,按理应七日后出殡。他们传是暴病而亡,便是暴病而亡了。真可惜,等不到那时候,就要走了,也不能进去瞧瞧。】
【世间奇毒万千,林竹用的“见血封喉”树汁,也能杀人于无形。此刻的吴府,已是提刑按察司搜过的,您再进去,未必能寻见什么线索了。】
也是,被锦衣卫搜过的地方,那真是比龙卷风过境还干净。被抓当晚,她亲眼瞧见沈鹤手下的千户百户往马车上装了数十件箱笼的书——将原主爹的藏书一点不落地搬去了北镇抚司。
她拍了拍手,拂去灰尘,朝长街远处望去,倒有几间客栈。但一想到这里是主街所在,相当于现代市中心,地价必定昂贵,不禁一声哀叹。
在这里住店,肯定不便宜。万一碰上黑心店家敲她竹杠,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财不外露的,也有囊中羞涩的,她就是后一种。
圣人主张简朴,连带着向下拨给各机构的廪费也不足,为的就是要断绝先帝在位时的不正之风、靡费之气。
“是要找客栈。我且问问,合适再交钱。”
果不其然,一家家地问过去后,没有一家合适的。
有些客栈装修精致,站在门口就能闻见香气,迎客的小二眼睛都快长到了脑袋上去,见他们衣饰朴素,似没看见一般,忙着伺候别的爷去了。
还有些客栈,装修比不得前一种,也闻不见香气,小二看着和和气气,迎人进了店后,掌柜的开口便要二两银钱一间房,还是西边照不见太阳的下等房。
转进转出几家店后,日头明晃晃地挂到了中天上。瞿青身上背的行李最多,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就着手搭了个凉棚,道:“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往偏僻的地方走,随便找家店凑合一晚。”
秦凌羽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随手拦下一个路人,道:“大哥,梧城最便宜的客栈哪里找?”
***
三人经由指点,一路来到梧城极南处的一间客栈外。
梧城南边靠山,过了惊蛰后虫蛇苏醒,人迹罕至。这客栈坐落在山脚下,梗着脖子向上看,也看不见笼在云雾中的山顶,唯有一间悬空寺在两山间。
客栈门头拿了劣等墨刷出“同福客栈”四字,因此地水汽重,木板已有些朽了,勉强挂住;有一拿山石围成的小院,随意栽着些花草;马棚形同虚设,马槽早生出两指厚的苔藓来。
秦凌羽打量着此处,一时不知里面是否还有人居住,生了退避之意,转身却被沈鹤拿住胳膊,听他道:“再走下去,明日也别想离开梧城。”
瞿青闻言如蒙大赦,心里对这位秦大小姐感激不已,撂下一肩行李,告饶道:“大人,属下不如您脚程快、武功高,腹中饥饿,实在是走不动了。”
【宿主,此地虽破败,但价格或许合适。您已经领着人走了十里地了,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了。】
沈鹤打出娘胎起第一次踩着绣花鞋走远路,颇不称意,已经磨了几个血泡出来。秦凌羽也觉得再走下去显得自己太没人性,硬着头皮推开这家“梧城最便宜的客栈”围门,高声道:“有人吗?打尖住店!”
冷飕飕的山风吹过,带起破败的糊窗纸。又喊了几声,终于有人应道:“欸,来了!”
同福客栈的掌柜兼任迎客、算账、烧火、做饭,出来见人时腰间还系着围裙,手上沾着淘米水。噼里啪啦地在掉漆的算盘上敲了一通后,道:“三个人住店?要几间房?”
他看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姑娘,带头的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疤,心里多了几分警惕,自言道:“两间?”
两个男人住一间,姑娘家住一间,正好两间房。要知道,他这客栈也只有三间客房。
秦凌羽掏出钱袋,因知道这家便宜,毫不犹豫地大方了一回:“三间房。”她给掌柜指了指沈鹤,道:“这是我亲妹子。”
掌柜接过钱点了,不多不少正正好。但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两个大男人怎么不能睡一间了?但三间房就是三笔钱,今天的上座率就满了,跟自家婆娘也好有个交代,何乐而不为?
见掌柜乐颠颠地收了钱,秦凌羽道:“我们赶路,有些饿了,麻烦随便收拾一桌菜来,饭钱我另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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