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馆起初是绵阳城最大的风流地，酉时刚过，南风馆门前的红灯笼便会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将整条花街映得如同白昼。
每晚都有无数人踏破门槛，只为求得馆中公子们的一夜相伴。
此时馆内最奢华的屋子里坐着四五个男子，这是隔几月才有一次的馆中最负盛名的几位公子联袂献艺，外头早已座无虚席。
几个不同风格的男子坐在一起也讨论着今晚的事情。
其中一个正在说话的男子眉眼温柔，骨像极佳，尤其是那双眼睛，内眼角尖而下勾，外眼角却微微上扬，不笑时如寒潭映月，笑起来又化作两弯新月，很像是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男子，极具韵味。
可这嫡仙一开口，却尽是刻薄：“可不是，那个女人才堪堪给我十几两碎银，就妄图带我回家，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
小四跪坐在角落里添香，那如仙一般的面容因为这句冷笑后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让人害怕。
“小四，去给哥哥拿妆盒。”
小四承着命，走出房间，外头的声浪扑面而来。
二楼回廊下的大厅里，平日高高在上的贵女们此刻也都挤作一团，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楼上的这个方向。
她们都是来看房间里那几位的。
小四站在楼上向下看去，忽然对上一道视线。
西北角的阴影里，那个被男子嘲笑的女人安静地坐着，与她周遭贵女们的狂热不同，她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溪水。
见小四注意到自己，她竟开心地挥了挥手。
“傻子。”小四用口型说道，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女子面前的茶盏早已空了，跑堂的却迟迟不来添水。在这种地方，没钱的客人连杯热茶都讨不到。
将妆盒拿去给男子梳妆后，男子抱琴而出，束发戴冠出门时，俨然一副哪家王侯公子模样，转身时广袖翻飞的弧度，都像精心设计过的戏文动作，但又浑然天成。
“公子！公子！”
刚才在底下安静坐着的女子，如今撕破喉咙的喊着，那样用力，但声音始终淹没在人潮中。
台上的男子执扇轻摇，眉眼含笑地扫视着台下痴迷的看客们。
他的目光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掠过，可不知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刺耳，还是因为她身旁恰好坐着几位身份显赫的贵女，男子的视线竟微微一顿，朝着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颔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那女子顿时僵住了。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周围的一切仿佛骤然模糊，只剩下台上那一袭绛紫长袍的身影，在烛火摇曳的光晕里，如梦境般遥远而虚幻。
直到曲终人散，满堂喝彩声如潮水般退去，男子也再未分给她分毫眼神，但她仍呆坐在原地。
小四站在回廊上冷眼瞧着这一切，心里嗤笑：痴人做梦。
“郎君？”
陈灼背后一凉，只见棠梨倚在树旁，唇角噙笑，陈灼缓缓转身，面色已恢复一贯的从容，“棠梨郎君，好巧，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郎君才是。”他声音平静，目光却扫过陈灼身后的小院，“这是在下朋友居所，你怎会在此？”
朋友！？陈灼心头一跳。
“方才在街上见那位郎君神色慌张，担心出了什么事，便冒昧跟来瞧瞧。”
“郎君心善，想来我这位朋友也愿意与郎君相交，不如同我一起过去？”
“好。”
陈灼随棠梨一起踏进小院，小院内的男子看到棠梨明显一怔，待看清陈灼面容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往后挪步，“棠梨，你怎么来了？”男子问道，目光在陈灼身上游移。
“这位是从京城来的贵客——”，棠梨含笑道：“说来惭愧，还没请教郎君名讳？”
“陈灼。”，陈灼颔首道。
“陈郎君。”棠梨顺势接道：“这是昊儿，随妻姓牛。”
正说着，里屋门帘一挑，刚才的女子走出。
她见到棠梨并不惊讶，却在看清陈灼面容时瞳孔微缩，一脸惊艳，“昊儿，这位是？”
“是陈郎君，棠梨的朋友。”牛昊听到妻主问，急忙回答。
女子咧嘴一笑，温和说道：“郎君好，我叫牛萍。”
随即对着牛昊说：“既然有朋友来，你们就在屋内聊，我去隔壁一趟。”
陈灼随他们进屋时，袖中的手悄悄攥紧。
坐在屋内，陈灼一直心不在焉中，他悄悄观望着牛昊，既然牛萍是他的妻主，可那天下雨时，分明见他与另外一个女子……
那女子又是谁呢？
“陈郎君的妻主可是位大人物。”棠梨突然开口。
“妻主确实才干过人。”陈灼笑着道，转头不动声色地询问牛昊，“不知郎君可有亲属？先前在京中，似乎见过与郎君相貌相似之人。”
牛昊诧异道：“我自小便是独身。”他干笑两声，“郎君说笑了，京城那等繁华之地，我这般粗人怎会踏足。”
“是我失礼了。”陈灼起身见礼后道：“那牛郎君是如何与棠梨郎君相识？”
牛昊与棠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忽然轻笑说道：“我与昊儿都曾栖身南风馆，也是…一同从那个地方逃离出来的。”
陈灼呼吸微滞，他自幼长在清贵世家，对那些风月场所之事向来避之不及，自然是一无所知，自觉自己失言，正要开口，被牛昊打断，“陈郎君。”他突然倾身向前，“不会对我们这些人有所介怀吧？”
是不喜的。
屋内霎时安静，怎么说也是正经世家出身的陈灼当然不喜这些风月出身的男子，即便与宋蓁成婚后受她对外看谁都一样的性子影响，骨子里仍难掩对这种出身的抵触。
陈灼望进牛昊眼底，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有试探，有自嘲，还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出身不由己。”陈灼缓缓放下茶盏，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平静，“但行止见人心。”
窗外突然传来“咔嗒”轻响。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窗棂上不知何时落了只碧色螳螂，正举起前肢，对着外边做出攻击的姿态。
这时，牛萍突然闯进来，“棠梨郎君，外面有人找。”
等到和棠梨他们走出去，陈灼一脸惊喜，“妻主！”
宋蓁对陈灼点点头，抬手示意他走过来。
陈灼会意，快步朝宋蓁走去。
牛昊在后面呆呆看着宋蓁。
原来那般神仙样貌郎君的妻主竟是这样。
这样好看。
陈灼走到宋蓁身后站好，就听到头顶宋蓁声音道：“棠梨郎君，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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