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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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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宽阔明亮,却朴素到惊人,大块的青石地板,软榻前放着一扇九折的梅兰竹菊屏风,满屋挂着的是厚重的青纱帐,未曾挂着那些华贵的锦缎布料。

宅第陈设之样与此时桌上的一席美味佳肴相映成趣。

圆桌正中央是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乳猪,皮脆肉嫩,油光发亮;旁边摆放着一盘红烧狮子头,色泽红亮,肉质紧实,咬上一口,鲜嫩多汁;还有那清蒸鲈鱼,鱼身完整,鲜嫩爽滑,淋上酱汁,鲜香四溢。

席间还摆着数壶美酒,白酒、葡萄酒、黄酒米酒一应俱全,看来将军府上平日里便长存着这些,华良月可真是个爱酒之人。

身着朝服的尤翊坤亲手给各位斟了酒,身姿放得无比卑微,涔沅平日里从没正眼瞧过他,借此时看了两眼,嗯……在男人里算长得不差,比他端方阳刚,太后娘娘喜欢这类?宫中侍卫这一类不算少,等杀了尤翊坤之后,可改天找一些男人让她挑一挑。

“可是木兰卫军中庖厨所做?此塞北风味,真是难能一见,多谢将军款待。”一杯酒下肚,涔沅夹了块肉片到盘中,他这张脸,哪怕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能止不住地流出一丝情韵,这世上哪儿有人会美而不自知呢。

涔沅深知这副皮囊有多好用,不过他也晓得华良月不是华良英,她从来不吃他这一套,他这样只是以他的方法,在对华良月默许和他联手一事表示感谢、讨好和示弱。

“涔司正这可是沾了朕的光,小姨可只做了朕一人的吃食。”不待华良月呛回去,陛下便快人快语道。

“摄政王多吃一些,王爷不也在西北驻军过,想必也会怀念塞北风味。”华良月为他斟了一杯酒,二人早年曾同为军旅中人,不过年岁相差十岁之久,又不在一军之中,彼此交集不多。

“将军竟还记得,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洛睿宁见华良月的来示好,颇有些受宠若惊,木兰卫乃京军,大部常年驻扎在京畿四周。

而洛睿宁从带兵打仗开始,分到手的便大多是西部、西南武将世家手里的兵,零零散散地难以整治,乃至他迄今与那些贵族、豪门武将世家之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联盟关系,他并非全然握有其军权。

“朕入府之时问你之事,你还没答朕,小姨为何瞧着心事满满,那二人对朕如此便罢了,若小姨也对朕有所隐瞒,那朕可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席毕,几人结伴往马棚而去,是陛下命人将摄政王刚献上的这匹古骊带来给小姨瞧瞧,抚摸着骏马的鬃毛,陛下用只有二人能听的声音问她。

“陛下真是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华良月无奈地笑了笑,眼中神色与涔沅刚在御书房之中的有所相似:“臣无他所求,只是恳求陛下,此日之后能少怨我几分。”

“你二人何时站到了一条线上,和母后有关?”洛玉明远远瞥了涔沅的背影一眼,心中似已有察觉。

“臣不敢……陛下。”华良月轻轻唤了她一声,便低垂眉眼,神色略显哀拗,慧极必伤,洛玉明乃是华良月见过的孩子当中最聪慧善谋略的,这样的人多出无情之人,更易心无挂念,一往无前,可陛下非也。

二人抚摸骏马的双手相触,洛玉明摸着她那只满是茧子的粗糙之手,华良月之运命比之后宫内整日养尊处优,形容姿色都远高于她的太后这个亲妹妹,可谓是困苦多了。

人与人,母亲与母亲,怎能如此不同。

“小姨,朕虽还不知该拿母后怎么办才好,可若你对枕边之人已有决断,朕定然站在你这边。”陛下颔首,随即抬头看向日头,冬日的艳阳天很是难得,她缓缓放下挡住光的小臂,任由阳光沐浴在她稚嫩的脸上。

余光里,涔沅瞥见陛下此刻模样,遂收敛起谈话里那不由心底而生的笑意,长睫瞪大了一瞬,又翕然落下,摄政王和尤翊坤追随他的视线看向陛下,皆未看出什么动静。

柴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的木柴气味,乌丰在此陪着桑姝丹,他从怀中掏出个小小的白蓝瓷瓶递给她,瓶身看着很新,也甚是精致,不大像乌丰会选的药瓶子。

“小姐耳朵有伤,这是。”他面无表情地说到。

“无妨,越惨兮兮,等会儿唱起戏便会更逼真。”桑姝丹摸摸耳朵,“嘶”了一声,却摇摇头。

“是司正给的。”乌丰搬出尊大佛来压她,尽管司正近日来略有些嫌弃他多嘴。

眨眨眸子,桑姝丹微笑着接过,没抹,却揣进了怀里,她笑得像一只捡了珍珠串子的小鸦鹊。

涔沅的药,必然是好物件儿,此刻不用也得先收进怀里来,保不齐哪一日涔沅就再次腻烦她了,她在涔沅心里的地位,恐怕远远比不得他那些爱犬呢。

摇摇头,乌丰也不能奈她何,桑姝丹蹲在地下,百无聊赖地用小木棍在青石地板上划来划去,划出九格,又将一枚石子撂给乌丰,叹了口气,两人不声不响地下起连步棋来。

突然,柴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阳光瞬间刺痛了桑姝丹的双眼,女副将大步走进,脸上毫无表情地将一位身穿华贵袈裟的老住持推了进来。

慈恩寺的住持满脸惶恐,他稳住身形,目光与桑姝丹相触,柴房内的气氛转瞬肃静地得令人窒息。

“看好他。”副将言简意赅地将住持推向乌丰,乌丰接住他被捆缚的后臂,向女人道谢:“辛苦了。”

片刻之后,陛下龙威凛凛地端坐于柴房内一方简陋的木凳之上。女帝神色静水无波,却又如古井般深不可测。

一点儿也不像及笄之年的少女,桑姝丹恭敬地跪伏在地行礼,这是她头一回离陛下这么近,虽还记得眼前人是下旨将她赏赐给崔景然的祸首之一,可桑姝丹对她依旧怀着深深地好奇和敬意。

女将军恭谨地侍立在一旁,身姿挺拔,神情严肃,手中紧握着佩剑,她已不复昨日失态,整个人都带着种洗尽铅华的沉稳之气,仿若君临战场,涔沅立在她身后,露出半个肩头,不过他比将军高得多,一张脸大半可见。

往后缩了缩,桑姝丹一眼也不敢瞥他,反倒是大着胆子看了眼摄政王。

摄政王一进来,看到住持,便面色冷峻到堪称难看的地步,他身侧的尤翊坤,更是战战兢兢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唔……摄政王在老男人里当真算是好看的了,浓眉大眼的传统美男子,单论长相颇有些旧世代的雅韵浪漫。

柴房内还站着若干侍从,他们屏气敛声,不敢有丝毫懈怠。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你先讲,你是什么身份?从头到尾来讲。”陛下平稳有力的声音在这寂静拥挤的柴房中回荡,她当初答应摄政王将桑姝丹配给工部侍郎崔景然,原以为也算一桩好事,否则桑姝丹罪臣之女是要在宫里以戴罪之身做一辈子低等宫女的,宫外也或许有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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