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厌不知道为何姑娘会从蓝将军内帐走出来,但他知道,自己完蛋啦!
果然,叶筝缓步走到火盆前坐下,开口问他:“我说的话,你一概听不进去是吗?”
阿厌交叠着双手低垂下头,心虚不已:“不是……”
“当真不是吗?”叶筝追问。
阿厌不敢吭声。
“当真不是的话,为何你明知我不让你跟去战场,你还要来找蓝辙?”叶筝让他抬起头,注视着他:“是你觉得我的话,不如他的话好使是吗?”
这话可太重了。
阿厌当即踢袍抬腿单膝跪在她面前,“不是!不是的姑娘,是我……是我太想去了……”
他太着急了,以至于话跟倒豆子一般倾盆而下,“我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能减一分罪,是一分罪。所以我想去为大川出一份力,不是我不听姑娘的话!”
叶筝不为所动,“那我说,不允许去,你听明白了吗?”
她说得极认真,阿厌听着听着,小脸就耷拉下来了,满眼失望与委屈。
叶筝不耐烦见他这般,侧侧身子,“回去吧。去面壁一个时辰。”
慢慢起身,阿厌梦一般转身离去。
直到阿厌的身影消失在帐门后很久,蓝辙才叹息一般问她:“何必呢?”
叶筝抬眼,略带疑惑的目光投向端坐在罗圈椅上的男子,“什么意思?”
蓝辙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小茶杯:“他迟早要处理祁家的恩怨,早与晚,又有何不同?”
然而叶筝说:“不,阿厌他什么都不知道。”
摩挲小茶杯的手蓦然一顿,蓝辙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事,确认自己没有记错,“之前我叫他祁厌,他的回答和反应,怎会是什么都不知道?”
叶筝伸手放在火盆上,神情有些恍惚,她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思考,“阿厌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什么都没跟他说。”
蓝辙蹙眉,“你们?”
叶筝看向自己被炭火暖得热乎乎的手,向他娓娓道来:“我们骗阿厌,跟他说,他家里是干土匪的。因官府剿匪打贼,破了他的家,他才成了孤儿。自始至终,没有人跟阿厌说过他的祁,是十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安国侯祁家的祁。他还太小,现在的他,不适合去接触那些太过黑暗的东西。”
可是,蓝辙想不通,“你们……你不让阿厌他接触复仇之事,却带着他风霜雨雪,一路奔走厮杀?”
光这一段时间,阿厌手上怕是就没少沾染鲜血吧!
叶筝眉头内折,“我们并未一路厮杀。是沈绵安追杀我,大部分时间,是我独自处理掉的。”
她独自处理掉的?
蓝辙心底什么东西微微一宕。
叶筝又道:“况且,蓝辙,我们不愿让阿厌过早接触仇恨阴谋,不代表我们要剥夺他日后处理那些事的能力。届时阿厌知晓所有,他会自己选择是否要复仇,以及如何复仇。”
不要小鹰过早地在危机四伏的天空飞翔,不代表要折断小鹰的翅膀。
蓝辙深思。
这话没有问题。
只是,“阿厌难道从未怀疑过?”
叶筝淡淡笑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我们的谎话编得很好,那年也确实有一伙山匪被剿灭。因此,给阿厌一个全新的身份,不是什么难事。”
并且,并不改变阿厌的姓这一大胆的举动,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阿厌。
祁家灭门之后,京中一时之间唯恐避“祁”字不及。阿厌反其道而行之,日日顶着个祁姓招摇过市,反而人们极少将其与安国侯祁家想到一起。
倘若有哪些不要命的人想到了,也无所谓,秘密解决掉就好了。
所以,蓝辙问:“阿厌刚刚说的减罪,也只是觉得自己出身匪帮而已?”
叶筝点头。
用一个小恶身份去掩盖一个“大恶”身份,这游戏,很明显叶筝赢得很彻底。
蓝辙静默着,思考了很多,最后,他问:“阿厌多大了?”
“新春过年,他刚十五。”
十五。
十年前,他才四岁多而已。
蓝辙缓缓叹气,“你不许阿厌见世仇,可敬岚卿她们并不愿轻易放过阿厌。”
叶筝翻翻手,将反面也烘得暖暖的,“那就不是阿厌要管的事了。”
她语气极淡漠,极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很不打紧的事。蓝辙忍不住提醒她,“叶筝,敬岚卿,是八万长冰军统领,和追杀你的萧家人不一样。”
战场,不是一个人的单枪匹马。
叶筝抬头看他,似乎微微不解,“你不说跟她说了,我身后有你吗?”
她这话好自然,自然到蓝辙一时间没有觉出这话有何不对劲。他下意识点头称是,半晌方反应过来她这句“我身后有你”给他心里投下了多大一块石头,激起了多大一片涟漪。
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浑然不觉,神色依旧如常,仿佛刚刚脱口而出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话语,是再无关紧要不过的东西。
蓝辙悄悄稳住心神,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叶筝又说,“敬岚邬是个很光明磊落的少年人,你和敬岚卿要解决的不是他,而是拿他当傀儡想要搅浑这滩水的背后之人。”
他悄咪咪的小心思瞬间回笼,正色道:“这个我知道,而敬岚卿定然比我更了解她弟弟。只怕她心底存着为她弟弟好的念头,反误了大事。”
这盆炭火烤得叶筝舒舒服服的,她满足地喟叹一声,站起身,“人教百次不听,事教一次入心。她心底那些柔情,会有机会让她自己斩断。”
摸出刚刚从蓝辙内帐里拿的一小堆甜糕,叶筝捏起一个送入口中,“明日之战,我会跟你们去。你记得找人看好阿厌。”
蓝辙点头,“好。”
咽糕下肚,叶筝转手把那几块儿甜糕放在桌子上,“董辉辉怎么不长记性呢?”
蓝辙的目光跟着她走,看向那小小的几块糕,听她抱怨,不由得一笑,“辉辉本也不是专司炊事,军中糖油不富裕,这几款甜糕已经颇费辉辉心思了。”
叶筝撇撇嘴,心想早知道定远军这么穷,就多带点糖来了。
想起初来定远军,叶筝忽然记起自己压根儿不是自愿跟他们来的,于是斜翻蓝辙一眼,很是不满地抬脚大步离开。
突然被瞪一眼的蓝辙满脸茫然,不知怎么刚刚还好好的,这突然间就白他一眼啊?
他蓦地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听人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他突然感觉,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翌日两军拔旗开战,杀声震天,尘土飞扬,黄沙漫卷。其声势浩大到,被罗慕盯着老老实实待在营地的阿厌都能隐隐听到那动静。
罗慕倚坐在插背小马扎上,一边闭着眼睛晒太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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