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你很闲?”苏以宁抬眼望了裴含一眼,自上而下,像是在打量什么劣质品。
不加掩饰的嘲讽让裴含有些忍耐不住,他感觉额头的青筋都跳了两下。
来找苏以宁前裴含已经预料到了许多结果,他想过苏以宁会冲他发脾气,或是逼他不许跟别的女子走太近,但从未料想到是这种局面。
夕阳下,苏以宁很快又将目光收回,转头望向大簇凌霄花,漫不经心说道:“我建议你少出现在我面前,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你别影响我日后议亲。”
满京城谁说这话都不稀奇,唯独“要名声”这几个字从苏以宁嘴里说出,真是违和极了。
况且苏以宁注定是他的妻子,她还想跟谁议亲?
他已将身段一低再低,可以说是顶着对方的冷脸来哄她,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同他说不要影响她议亲——
联想到苏以宁这些日子来的反常表现,裴含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你又要同谁议亲?你看上了谁?”
忍耐到了极限,他一把抓住那截皓腕,话语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苏以宁吃痛想要甩开,手掌却箍的十分紧,她几乎想也不想地甩手打了过去。
凌乱中,那一掌出手并不稳,裴含反应极快,巴掌只堪堪从他鼻尖掠过,留下一阵风拂在他的脸上。
即便如此这虚虚的一掌还是彻底激怒了裴含,盛怒之下,他反倒笑出声。
“你父亲已经默允了这门婚事,只待你及笄后便会纳吉请期,事到如今这门婚事已经不仅仅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了——”
“所以你就算看上了谁,你父亲绝不会应允,你也想都别想。”
几句话正是戳在了苏以宁的心事上,她还真怕苏护铁了心让她嫁人。
她气的还想抬手再打,扬起的胳膊悬在搬空,二人之间的气氛几乎凝固。
裴含就像那趴脚面的癞蛤蟆,不咬人纯恶心人。
苏以宁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心头的烦躁,“裴公子,八字没一撇的事,望裴公子自重。”
“宁宁,你可是还在因为上次落水的事生我的气?”裴含叹了口气,率先缓和下气氛:“我和你解释过许多遍了那次是个意外。”
裴含忍不住回想,那日佛山呛水后,她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他平白生出几分烦躁,抗拒,讽刺,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苏以宁吗?
二人僵持不下,苏以宁的目光扫过身后时一瞬间止住了动作。
她看到不远处的假山旁,站着一个熟悉的,纤细瘦弱的素衣女子。苏以宁心中转了个弯,悬在半空的手轻轻落在裴含的肩上。
从背后望去二人好似相拥在一起,亲昵极了。
裴含见她没有再闹,面色缓了缓,还想再说上两句,就听到面前少女瓮声瓮气道:“我不过是之前气狠了,才想要晾你两日,看你心中是不是真的有我。”
“如今你能主动来找我,我很高兴。”
少女音色柔软,期期艾艾的话语让裴含心中的火消了一半,刚才那种对事态无法掌控的焦躁感陡然消失了。
不出他所料,苏以宁这几日果然是在以退为进,想要逼自己就范。
自己险些着了她的道。
“那你呢?你是真心想要娶我吗?”苏以宁微扬起下巴,明艳的脸上似乎有些希翼。
“自然是......真心的。”
苏以宁已然不复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太敷衍了。”
眼看苏以宁软了态度,裴含也好言好语地哄着:“你知道我的脾性的,除了你,这么多年来你何曾见我身边有过别的女子?”
“我只心悦你一个,你莫要听小人挑唆......你只需信我,我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你风风光光的迎回家。”
随着山盟海誓不要银子似的吐出,苏以宁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假山旁,袅袅身影抖动了一下。
眼波流转,苏以宁笑吟吟地说着:“我信你。”
裴含心中松了口气,他一只手虚虚环住苏以宁的腰肢,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你只能是我的妻,议亲的话以后不要再讲了,宁宁,我真的会生气。”
与深情款款的话语截然不同,在苏以宁没看到的地方,裴含的眸子冷静的可怕,没有半分情欲,满是算计与阴狠。
而苏以宁则悄悄往后撤了半个身子,正对着假山后面撤出一抹笑,垂下的眼眸挡住了眼底的讽刺,远远望去倒像是害羞的低下头。
二人心思百转千回,又极有默契地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假山后面传来一阵悉碎的声音,裴含没有注意,一直关注着假山的苏以宁没有错过这微弱的变化。
她看着假山后一袭素衣的身影挪动着,逃也似的跑开了。
直到她消失在尽头,苏以宁才一把推开裴含。
“宁宁,听说你最近喜欢花茶,我特地给你带了蒙顶甘露来,口感绝对不输你平日喝的花茶。”裴含笑着,“你尝尝,若是喜欢我下次给你多带些。”
苏以宁望着被白色娟纱裹着的锦盒,娟纱上还有墨迹,似乎是裴含题了字,看起来颇有几分风雅。
“抱歉,我不喜欢喝茶。”
“不过......我记得小表妹喜欢这些,她最近心绪不佳,若是有人去赠与她,她应该会很高兴。”
苏以宁温声道:“这样一来也不算浪费了这盒茶叶。”
见苏以宁坚持,裴含便也不再提起。
“不早了,我带裴公子回去吧。”
裴含颔首,他出来的本意就是与苏以宁缓和关系,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无所谓。
不过他心中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苏以宁一下子又变回了之前冷淡的模样。
少女温顺的眉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又故意挑起几个话头,苏以宁神色照常的与他攀谈,看不出丝毫置气的模样。
裴含这才算相信她是真的消气了,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因才下着雨,空气中还有一股独特的潮湿感,闷热的天气偶尔拂过几缕凉风,吹得人身心舒畅。
苏以宁跟在后头几步远的位置,面露嫌弃,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肩膀处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穿过西院的拱门,苏以宁就听到苏禹加大音量的吼声,不知在跟谁吵些什么。
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欲将裴含先打发走。
裴含明显也听到了动静,可他并不是多事之人,深知各家都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苏家的事他理应避嫌。
可裴含不知道的事,这事还跟自家有扯不清的关系——
拱门外,苏以宁三步并作两步,刚转过一个弯就听到哭嚎声。
“夭寿啦——苏大公子打人啦!”
与苏禹对吵的是两个老妪,其中一个被糊了一脸泥巴,她赖在地上,不停地哭嚷,另外一个则是一头的泥巴,顺着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泥水,她大喊大叫着,“打人啦,打人啦!”
而在老妪和苏禹之间,还横着一个脸色铁青的秦氏,秦氏亦不能幸免,下半身的衣摆处被溅了一身污水。
“我几时打你了?”苏禹两只手背在身后,厚颜无耻地反问。
几人吵嚷着,眼尖的老妪见到几丈外的苏以宁,当即吼道:“苏二姑娘来评评理——我们来苏府做客,这便是苏府的待客之道吗?”
“空口白牙,你有什么证据!”苏禹嘴硬道。
“......”苏以宁一个脑袋两个大,她隐约见到苏禹背在身后双手的手是沾了满手尘泥的,此情此景不难看出始作俑者是谁。
她倒庆幸提前把裴含打发走了,不然场面只会更难看。
苏禹冲她眨巴着眼睛,她眼观鼻鼻观心,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诚恳道:“啊,两位嬷嬷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跌倒泥地里了......没压坏什么花草吧?”
站着的那位老妪脸色铁青,气都有些不站稳,她似是不可思议。
“苏二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好好的路不走,做什么要朝花草里跌?分明是有人踹了我们一脚,我们跌倒在泥里还不够,你兄长还朝我们砸这些脏啦吧唧的泥!”
“嬷嬷哪里的话。”苏以宁斟酌着开口:“雨天路滑也是常有的,若是自己不小心,关我兄长何事?苏、裴两家关系亲昵,嬷嬷可别说这种破坏和睦的话。”
“你......好啊,好啊!你这是要帮你兄长掩盖事实了?!”老妪手指抖如糠筛,竟是被气的有些喘不上气。
“嬷嬷既说此事为兄长所为,那还请诸位详细说说,我兄长因何无故伤人?没头没尾的,总不能嬷嬷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是要告到我母亲那,也是要讲明原委的。”
“那便去!我倒要看看苏夫人平日是什么教出你们这种——”
老妪话未说完,脸上便迎来重重一掌。
苏以宁意外地看向秦氏,她一掌下去打的极重,在这场闹剧中秦氏终于铁着脸说出了第一句话:
“都闭嘴,还嫌今日不够丢人是不是?!”
老妪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带着赖在地上的那位也乖乖爬起来闭了嘴。
秦氏深深地看了眼苏以宁兄妹二人:“今日之事确实是意外,从此往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二姑娘觉着呢?”
秦氏微笑着,“甚好。”
裴家夫人都发了话,旁边两个老妪不敢再闹,跟在后面灰溜溜地走,临行前还不忘恶狠狠剜了苏禹一眼。
可惜苏禹压根没往那边看,老妪瞪了个空,恨恨地随着裴夫人离开了。
“人都走了,手就别背在后面了。”苏以宁双手环抱,睨了眼一脸心虚的苏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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