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仅仅走形式,不想驳人好意,没料到温诚当正事办。
温诚发来一张表,宋槐打印出来看,生日,电话号,家庭住址,年龄以及证件照片这些基本信息,还要户口,宋槐没有这个,她来不到半年,刚能有地方容身。
她明白,又要和他打交道了。
酝酿许久给温诚发消息,“我没有户口。”靠收银台又换个姿势,迅速敲键盘,“你不是项目总监么?能不能不看户口。”
收到消息时他在开会,没解锁,直接屏保上看到的,其实户口没有完全不影响,只是那句‘你不是项目总监么?’,搞得他差点没笑出来,憋了整整三小时。
“走后门?”
那女人沉默了。
温诚继续打字,“是这个意思吧。”
三十秒...三分钟...五分钟,消息来了,她问,“可以么?”
“也行。”
“谢谢,我有空就替你洗车吧。”
流程正在进行中,不过因项目早收尾,所以各方面都慢,温诚尽可能催催。未来长达三十多天,从七月上到八月中旬,宋槐都主动往写字楼里跑,乔潭立的,其他几位同事,当然包括温诚,有时碰不上面或他很忙,她就会在洗护结束后拍好多张照片,附赠价格。
清理油膜,打蜡,更换传动皮带,更换车辆照明灯,更换火花塞,空调系统清洁...他的车被随意拆卸摆弄,零零总总花了两万多。
今天也一样。
“已更换防冻液,刹车油,共计3048,收你3000。这两个东西要经常换。”
温诚转账,三秒内必收钱。
温诚算是头脑清醒了,无论是否礼尚往来,那女人都不吃亏,她聪明得很,管你死活变着法儿赚钱,因为很多项目都是没必要的,新车保养哪需要上万。
他有些生气,乔潭立骂他有病,“人家不搭理你,你嫌她懒得拿顾客当猪宰,现在上门洗车,你说人家挣你钱?那不废话么?不挣钱找你干嘛,大冤种。既然你已经主动躺案板上了,就别怪人家宰你。”
话糙理不糙。
算了,温诚不想因为几万块跟她计较,那张脸令他不适。
但人心气儿不顺,势必找地方发泄,起因是车副驾那块儿玻璃被她割下来,准备换,没适配现货,温诚最近只能打车。
为避开早晚高峰,温诚早去晚回,在公司时间也猛增,正好查考勤,下午四点兴趣忽至再开组会,季度会,周报,案例分析。
他把自己圈在一亩三分地写方案,比如产品卖点的功能属性和其他品类区别,理性感性分析哪个占比更多,线下互动的脉冲式、连续式和起伏式哪个更适用。调研费用,设计制作,媒介购买,部门人员工资开销,甚至意外支出,全部是费用预算,要求预估精确,还得有上下浮动区间。
晚上开完会去酒吧,顺便买盒烟,薄荷味的,很淡。
乔潭立以为他最近工作压力大,才经常来酒馆泡着,又自掏腰包点了两杯短饮,玛格丽特和特干马天尼,尤其后者(extradrymartini)微量味美思,带来淡淡咸香。杯沿围雪花边,Salt-rimmed,和Sugar-rimmed。沿海城市小酒馆更新迭代迅速,一批关门,势必有更好的一批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这杯怎么样,大后天试试别的,再好喝也别天天来,”乔潭立看调酒师制酒,雪桑隔冰器,jigger和波士顿摇酒壶,一系列操作,边看边问,“你最近愁什么呢。”
“车开不了了,玻璃被人卸了。”
酒吧是温诚喜欢的音乐酒馆,抒情爵士乐,灯光旖旎的闪,灯灭那一刻,手机屏幕亮了。
“玻璃安装完毕,打八折后共计18409,收你18000吧。”
“轮胎有些磨损,以后跑长途上路消耗刹车片,很危险,换两个米其林最新到货的吧。”
两人除了转账收款,没聊任何内容,温诚从来不理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淡。
好久之后温诚质问宋槐,捏着她的下巴,问她是不是利用他赚钱呢。
宋槐嘴角一点点扬上去,一点不避讳的点点头,她说,我那会儿很困难,很缺钱,哪怕地上掉一个钢镚,也要捡起来,再看看周围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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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倒也见过几次,都是在公司门口偶遇。
他真没见过厚颜无耻的冷面女人,把敲竹杠和财迷精神体现到淋漓尽致。
21世纪的一线城市,繁华商圈里的写字楼,当所有人手里拿着咖啡和手机时,他列表里那位另类的人,拿的是伸缩水桶和清洗工具,她会和保安打招呼,克制礼貌的笑笑。
八月末,连雨季,三十度的天,她基本都穿白短袖,圆领,有些皱,大概穿得很旧了,肩膀经常有雨点子,显得整个人清癯孑孓,甚至算狼狈。
宋槐过门禁系统时侧身,眼神始终放在地面,和温诚正面相迎。
她眼下有些泛青,这几天加班加点的洗车,睡眠不足,路过时,眼睛不曾看他,随口问候,“早上好。”而后背影消匿于人群。
声音太小,不是胆怯,而是不经意,温诚回想很久,才琢磨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除去穿着打扮还有两点原因另类,第一是气味,其他人要么喷香水要么有咖啡香,而宋槐却一身杂糅了清洁剂和火锅味。第二是神色,虽然脸上都疲态尽显,但她总藏着鼓劲儿,类似于月季枝干上的刺,不显眼,却尖锐,靠近能扎出血。
不是玫瑰花。
是再普通不过的红色月季,枝干弯曲蔓延,不笔挺,花瓣小气花蕊无香,你看它烦,却偏偏路边到处都是。
某天下午又碰面,温诚看到宋槐身后跟着那小孩儿,陡然想起来,那表格里写着,她叫崔宣,不姓宋,当时他也没注意,却在次日晚上耗时三分钟思考。
他工作忙完,给宋槐发信息,问她你妹妹姓氏怎么和你不一样?确定是监护人?
后面那句是附加问题,主要在意前面那个。
宋槐回他,“表姐妹关系,有什么问题么?这几年都是我看她长大的,不是监护人是不是不能办手续。”
第二条,“不行的话麻烦您通融。”
“再走一次后门?”温诚勾起嘴角,靠转椅上等消息。
“可以么?实在不行我自己想办法。”
“也行。”
根本没什么不行的,她也无需那样客气,但温诚却没有纠偏,他觉得有意思,她的说话方式,她这个人,她的认真仔细都有意思。
他们终于聊了几句‘题外话’,出乎温诚意料,他并不抵触和她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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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累极或许会失眠,宋槐半夜两点入睡,凌晨四点起来一次,拉开窗帘朝外望去,如墨夜空还未消散,清白光束已经浮现,昏朦暗淡的黑白交界,望海昼长夜短,尤其是夏天。
那么冬天应该不会很冷,不用买羽绒服,宋槐和温诚同样讨厌羽绒服,前者因为很贵,动辄几百,上千那就更别考虑。
后者原因稍显娇气,温诚认为羽绒服笨重,宽大,再贵的牌子版型都不美观,穿上像只笨手笨脚的企鹅。他喜欢便捷的,同时还要养眼美观,比如夹克,西装,轻薄冲锋衣,登山服,长款短款风衣,羊绒外套,呢子大衣,马丁靴。
宋槐硬生生熬到七点半,给火锅店和旁边汽配店开门,门外有块儿木质招牌,前后翻面,就变成正在营业中。
她上阁楼简单洗漱,去对面便利店买早饭,肉包和豆浆,带回来叫妹妹起床,小孩儿永远睡不醒,依旧有起床气,躺沙发上哭闹。
“快起,我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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