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当月最后一次通话,因为都很忙。
温诚最近的营销方案已经着手下季度,策划部每个人都被迫内卷,熬起夜来没下限,搞创意的人,吃灵感这碗饭,他们在中游的设计加工集团,需要考虑下游的销售渠道和各大电商平台,并不只有上游的原材料供应商开采加工那么简单。
急急忙忙联系,跟进,解决各种突发事件,最讨厌的部分就是和公司洽谈方案,改一遍又一遍的ppt,改到上面彻底满意了,又要开部门会议,几天熬下来,温诚终于能好好休息,回家躺尸两天让自己回血。
他躺沙发上放空,忽然想到宋槐那号人,应该很久没联系了,
于是发消息,“喝完酒去火锅店,我请你。”肯定句,不容回绝的。
宋槐在手机那端皱了下眉,“时间不够吧。”
“先别管时间够不够,我忽然想吃了。”
宋槐在团建当日请了几小时假,特意换了蓝色卫衣,出门时天色已昏暗,抬起头,正是日月同天之际。
她照着温诚发来的定位,一路高德,走进新开的音乐酒馆,爵士乐的节奏鼓点变化着,或浓厚,或单薄,或低落,或高亢,吧台的光和音乐混杂中,宋槐看见他站在卡座沙发前,对自己招招手,昏沉气中显得他清爽利落。
走过去有更多的年轻人,男女各一排,一扫上班时的疲态,活力充沛的喝酒,碰杯,闲聊。
或是其中一个女生发现宋槐不自在,拉着她坐下,“第一次来吗?这里鸡尾酒很好喝,”她说,“你放轻松,这儿不是夜店,酒吧分好多种呢,club,pub,bar,livehouse,lounge,咱们属于lounge,边喝低度酒边听歌休闲,超级解压你信我哦姐妹。”
宋槐点点头,对女同事笑了笑。
“请了几小时假?”温诚在她对面坐下,抬眼问她,“想喝点儿什么。”
他穿白衬衫,袖口挽起来,捏住杯柄推到宋槐眼前,“可以试试这个,没什么度数。”
青绿色酒液晃动,宋槐注意到他的手腕,腕骨凸出清凌凌的,还有几根经络,她抬眼发现温诚正抬下巴,示意尝一口,接收眼神讯号后她端起酒杯,慢慢的,抿了半口。
入口是青梅的香甜,再是酒精辛辣,最后唇齿间溢出苦涩,口感很有层次。旁边那女孩子也正看着她,宋槐说:“好喝。”
这味道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在槐林过年,好奇的用筷子蘸啤酒喝,那感觉和手里这杯冰凉香甜不同,连带记忆都尽是苦涩的。
酒液入喉,慢慢渗透味觉,她喝了几口,听着身旁人不见外的说笑,分享各种新鲜话题,增生不真切感。
“你和温总是好朋友么?”女孩子轻轻撞了下她肩膀,“八卦一下。”
“嗯,对。”
“只是朋友?”
宋槐还捧着杯子,语气非常笃定,“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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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音乐酒馆里并不算安静,且两座沙发隔着几步远,温诚听不到宋槐特意强调的那几个字——再普通不过,他仅仅和男同事喝酒,碰杯,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
开车不能喝酒,温诚手里是冰柠茶,他仰头灌了口,眼神不时飘向她,未滤干净的柠檬籽咬在牙齿间,强烈的苦涩冲击。
这一冲击另他清醒。
苦与甜的冲击,就像他从她那张寡淡的脸上看到频繁笑容一样,一样割裂。
他今晚看了她无数次。
而且她也挺能说,当然,谈话对象除了他。
宋槐脸颊红扑扑,后背汗渍濡湿,盯着自己脚尖,耳边是几个女生聊护肤步骤和美甲款式。
她自然看不到温诚,也没感受到那道目光。
他皱起的眉还没舒展,旁边同事发现了,问他:“怎么了这是?”
温诚摇摇头,一口气闷干净,“有点儿苦。”
“不喝点儿酒啊,桂花精酿。”
他先是拒绝,再看一眼宋槐红红的脸,“万一有人喝醉了,我还能开车送送。”
杯子一放,温诚侧身靠在沙发扶手上,静静听几个人聊工作,聊事业。
他倒是没什么心思开口,今晚他话少的可怜。
二十多岁单身男亲年,话题活泛到从工作到结婚,其中一个人说办公室恋情,半年前看上销售部一姑娘,性格特好,人长得也水灵,奈何人家不想纠缠,怕影响不好甚至降薪,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男同事说,“她跟我讲,再多的感情,有钱重要么?钱可以支持她做任何事儿。”
男同事豁达又真诚,大学在上海,top双一流,家里也是有底子的,他并不明白挣钱到底难在哪儿,重要在哪儿。
人只有在成年后才突然有很多抉择,两个选项,你必须放弃一个,过于理智的人,会毫不犹豫放弃感情,说白了,人只抛弃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理解但尊重吧,”温诚说,“有些人就会把钱看得特别重。”他也特不理解。
酒杯一碰,清脆声里是俩男人的理念认同。
人民币和感情孰轻孰重,向来是难以辩论的话题,每个人的灵魂轮廓,人生框架,拐点,都不尽相同,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最起码温诚这号人不怎么理解,他重感情,如果哪天深陷其中,需要耗费无数时间去抽离,去消化,去忘记。
宋槐看起来却是个铁石心肠的。
像数九寒天被冻硬的冰碴子。
温诚撑着下巴,目光再次投向她。
这女人酒量真差劲儿,几口低度数鸡尾酒下去,倒开始上脸,不过她坐姿挺端正,没有七扭八歪,双臂抱膝,两肘强撑住,头一点一点,身边有人拍她,她还很明快的笑了,眼睫晃动着,嘴唇水润润。
她今晚穿的蓝卫衣,两根纤细锁骨在领口冒头,衣服上的厚板胶印花图案,米老鼠竖大拇指,和衣服主任配一块儿特滑稽,却很活泼。
她在笑。
他也不自觉的笑。
难以预测“明快”这个词儿,会用在宋槐身上,她不是一直死气沉沉,温诚手指摩挲着嘴唇,不自觉去想,她不是天山童姥,她也有可爱的时候,也是普通女孩子。
聚会结束时晚上十点半,宋槐脚步很虚浮,温诚结账回来从她身边路过,还搀了下她胳膊,他低头说:“走吧,酒量真差,送你回火锅店。”
“我自己回,”宋槐挣开他的手,“不用你送。”
......这女人轴劲儿又返上来了。
温诚不友好的看了她一眼,站门口陪同事等代驾和网约车,大半夜,又是周日,得等好一会儿,有人递给他烟,示意来一根,温诚摆手说算了。
正巧宋槐戴好连衣帽,手揣口袋里往出走,被他在门口台阶上一把拉住。
“你干嘛?”她声音翁进衣服里,一双眼盯着他。
“你走什么走,大半夜的,再让人给拐了,第二天警察怀疑我就说不清了。”
“......”
“走,”温诚把车钥匙给她,“日行一善,顺路送你,上车。”
晚上风挺凉,宋槐偏过头看马路对面红灯变绿,表情有点儿不屑。
温诚烦死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一把揪住宋槐卫衣帽子,拎着她往前走,宋槐脚下搓了几步,也不示弱,返回头咬住温诚的虎口,他吃痛猛地一抽,看那圈牙印,低骂宋槐,“属狗的你,咬什么咬?”
没人知道,今晚这一口,也只是刚刚开始。
小酒吧门前迎面就是大街,这座城永不入夜似的,车道尾灯漫涌如金浆,宋槐绕过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拦车,胳膊挥挥,却眼睁睁看车辆闪过,她又在手机小程序上看网约车,呼叫几分钟未果。
秋风瑟瑟吹,温诚坐进车里,摇下车玻璃,胳膊肘搭着,看宋槐杵那儿跟倔驴一样,归家行人匆忙,莹淡路灯为她勾勒一圈光影,她站在人群中,那样吸引他的目光。
温诚朝她按喇叭,“不是打车么?我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拦一辆,”宋槐转身看他,表情没波澜,他抬抬下巴,一脸烧包样儿,“喜欢打车是吧,继续打啊。”
宋槐两手攥着衣服,忍不住想骂人。
她觉得温诚就是这样,盛气凌人,看你出糗就偏要来嘲讽几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五分钟。
“上车!”他喊,“快点儿,不想和你耗。”
到底还是上了温诚的车。
宋槐老老实实坐副驾,整个人有点儿云里雾里,刚才凉风一吹,脸颊飞红稍微褪去,但脖颈里濡湿的汗仍然残留。
“都说了十一点不好打车,真轴啊你,”温诚打转向上路,提醒她,“系安全带。”
他身上没有酒精味,袖口挽起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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