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室内,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显然不太安稳,有些不舒服。
自然也无法回答他的自问。
江闻祈保持着这个有几l分别扭的姿势,停顿了几l秒,而后伸手贴着解酒汤的碗壁试了下温度。
还有些烫。
他又等了会儿L,直到葛根汤稍凉下来,确认温度可以入口后,才端起来送到怀中人的唇边。
碗沿微微倾斜,棕褐色的汤以一种缓慢的匀速送入她的口中,复又停下。
等待确认她咽下之后,再送下一口。
江闻祈视线停在她沾了水光的唇上半秒,又移开,只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她的耳垂最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到,还有些细小的绒毛,更添几l分稚气。
第一口第二口稍算顺利,许初允乖巧地任由他操作着。
而后似乎感官迟钝地是尝出了味道,许初允秀气的眉皱起,往后仰了一厘,避开那只白瓷碗,小声嘟嚷着,“苦……”
这是嫌苦不想喝了。
她避开时的小动作刚好撞到江闻祈端汤药的那只手腕,汤水晃了两下,落下几l滴在她胸前的睡衣。
江闻祈微拧眉心,先抽过几l张纸将那点湿润擦干净,又将碗先轻轻放下,想要起身去换蜂蜜水。
奈何刚要起身,就被一股力拽住,低头一看,许初允纤细的手指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指骨泛白,像是被遗落在游乐园的孩子,懵懂地抓紧唯一的一线希望。
她又开始低低呢喃着什么,像不甚清醒的梦话,江闻祈顿了一下,还是低下头来。
模模糊糊地听清了两个字眼。
“妈妈……”
“不要走……”
这是把他当做妈妈了。
不合时宜的,江闻祈忽而想起助理一年前递给他的一沓资料。
里面按照清晰的时间线,详细地记述了许初允从小到大所有零零碎碎的事件,从幼儿L园到大学,人生轨迹一览无余,家庭情况和组成只是最表面的,还有许多许初允自己都可能已经忘掉的东西。
某种程度来说,他比许初允还要了解她自己。
江闻祈没有再起身,而是一只手维持着现在的姿势,托住怀中人,另一只手打开旁边的抽屉,找出几l颗之前备着的蓝莓糖。
许初允并不重,也就九十多斤出头,但这样单手承担一个成年人上半身的所有重量快二十分钟,也是不小的负荷,江闻祈却一直神色如常。
半哄半强迫地,总算是让许初允喝完了一整碗解酒汤。
他准备起身去书房,然而怀中的人像是黏上了他似的,分离不开,一有起身的动静,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攥紧他,也不知道哪儿L迸发出来这么大的力气。
江闻祈揉了揉眉骨,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在他人高手长,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帮许初允褪掉
棉拖和家居袜,又抱到属于她的床的位置。
身体与松软的床相接触,喝完解酒汤的人显然舒服了很多,不再不安地呢喃了,肉眼可见地乖顺下去,陷入沉而香的梦乡。
……
许初允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蝉鸣聒噪,烈日灼灼,暑气难消。
彼时她艺考顺利考上梦中情校,正准备和朋友去毕业旅行,妈妈和爸爸都很支持她出游,只叮嘱她记得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去哪里都要发具体的酒店地址和车次信息。
只是出发那天天色昏暗,乌云黑沉沉的一片翻滚着,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飞机航班延误,一声又一声机械的通报,漫长的等待中,焦躁又烦闷。
许初允低头滑动着手机,正想跟妈妈说一声飞机延误了,界面却忽而变为爸爸的来电。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飞往B市的CKIN3057航班,由于目的地天气原因,不能按时登机…….”
字正腔圆流于机械的播报女声,一声声响动着的提示,像刺耳催促的铃声。
许初允盯着来电,一阵阵不真切的心慌涌来,噎住她的咽喉。
也许是母女连心,按下接听键时,许初允已然有些预感,因此听到爸爸说车祸住院时,也分外冷静。
她冷静地跟同伴告知了这件事,甚至不好意思地道歉说下次再请客致歉,许初允面色平静地提着行李下了候机厅,坐上地铁,地铁上还为一个年岁与奶奶相仿的老太太让了座,顺带申请了机票退款。
许初允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
她短暂地回望了自己十几l年来的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相对幸运的,知足且幸福。她父母恩爱,家庭关系和谐亲密,她从小在充满爱与幸福的氛围里长大。
虽艺考是条曲折又耗费财力人力的路,但她天生条件出众,又讨老师喜爱。妈妈支持,爸爸虽然有些反对,但是爱妻如命的他还是沉默着应了。
从此之后家里便缩减开销准备她上学的开销,早早地备好了存款,许初允也如他们想的一样争气,通过了好几l所名校的校考,被当做艺考培训学校的活
招牌。
直到那个骤然晦暗的下午,一切幸福的彩色影像,在时间轴上走到十八岁的节点时,猝不及防地被按下暂停键。
一切定格为黑白默片。
夏夜的暴雨忽然而至,将她从头到脚淋得透湿。
车祸,休克性失血,内脏大出血,颅脑损伤……她看到自己向来寡言沉稳的爸爸失态地跪在医生面前,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眶红着,求他们救救他的老婆。
他真的、实实在在地跪了下去。像沉稳如山的顶梁柱倒下去,折掉所有的脊梁。
许初允慌忙地上前想要把爸爸扶起来,医生们见惯了这种场景,帮着许初允一起扶起来,客观而不带情绪地道:“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任何手术我们都
是尽全力的。”
手术结束后,许初允进ICU病房探望过妈妈一次。
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安静地睡着了,缠绕着各种密密麻麻的管子,唯有仪器安静的滴答声。
那是许初允第一次这么具象化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仿佛一层灰笼罩了整个空间。
只是没有撑过第三天。
医院通知家属早点接走。
她换上了白布孝服,捧着妈妈黑白的画像,在殡仪馆里最后见了妈妈一面。
妈妈还是像之前一样美丽,如果忽略她肿大又缝合起来的腹肚,忽略她苍白乌青的脸色,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只是推进去了半个小时,那么大个的人便化为了一堆白暗的骨灰,工作人员拿着铁制的撮箕,扒开没有完全火化的骨头,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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