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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吾意昭昭》小说免费阅读 lwxs6.cc

去岁岁末,萧应问曾随官家微服出行勘察南郊官道——前长安令陈飞仗着自己是裴氏亲信的学生,一向是气焰嚣张,而后竟敢在官道铸浇用料一事上以次充好,致使大竺贡车摔进泥坑,两名使者重伤。

官家严令彻查,欲拿陈飞祭旗,可偏偏车内送的是贵妃所用黛螺粉,裴启真是抓住这一点,于大朝会上联合纵横——一顶贪恋祸水的帽子盖下来,又当场要洒泪要告老还乡,迫得少年天子负荆请罪。

暗访那夜骤雨倾盆,他们暂歇在农家客舍,晚厨中正有一菜名为“葫芦花”,乃是将锦鸡与秘方、花料裹入荷叶,再以油网缚之,最后埋进柴火堆煨熟。

撬开外表一层凝固的厚泥,浓醇的气息已从裂缝中四溢,满室生香,冷眼等到厨娘除去那些粗糙的屏障——内里色泽艳靡,皮脆肉嫩,色香味皆上佳。

唇舌肺腑间勾出莫名的不适感,萧应问错眼去睨手上的风灯。幽暗的光簇映在深邃漆黑的眸中闪烁,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落在半明半昧的昏聩中,更显寂冷。

“三娘明白我的来意。”他没有转身,也没太端着,懒懒抬肘侧压在一旁垒高的团枕,拿手指绕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小刀上的穗子。

她是再明白不过的,萧世子多疑想要查处罪证,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她的“清白”,想来之后的祸患无穷无极。

她万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

让他“亲眼所见”,也不能让他对她换衣的举动生疑——其实不难,李辞盈系好襟前绸带,眸色沉寂望着篷布上的影子,扯扯唇角,惨然笑了声,答道,“妾自然明白郎君来意。”

“……”这份凄楚又是从何说起,萧应问眯了眯眼睛,等她继续陈述。

可她却不明说,转了身来看他,问道,“郎君从太行山来?”

长发散落在雪白的中衫,光泽得像绸缎上的流水般。

在他们的说辞中,的确是受太行山定风山庄所托,来到陇西寻矿的。好在傅弦在美色前尚存理智,没有一股脑儿告诉她他们的来路。萧应问“唔”了声,不置可否。

说是来自崔嵬,可除萧世子外,那群人却或多或少都带些西京口音,李辞盈心下冷哼,面上却不显,她向他靠了一步,低声道,“八百里太行,巍巍山川,妾无缘可见苍莽冷日、夕阳横断的美景,不知道世子之后能不能与我细说……”

此间狭窄,她一步步往前挪,没两下,长发上幽幽的玉芙蓉香气扑到他的鼻尖——馥郁浓醇,的确是幽州所贡不假——帐上两张影子纠纠缠缠交叠到了一处,可她却并不停住。

萧应问快速地扫了她一遍,对面那人只穿了中衫,绸缎柔顺贴紧纤浓有度的身躯,足未著履,一截小腿莹白光润,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武器。

既然如此,她靠过来做什么?神色平静,如此理所当然的模样——微微屈膝,就要坐到他腿上来。

萧应问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臂把人提走,冷眸阴沉,“你做什么?!”

而对面人竟显出几分迷茫的错愕来,而后她嫣红的唇轻抿,“郎君带这衣裳来给我,不正是为了——”她顿了一下,把不愿说出的词语退回去,低头看着被他握红的手腕,皱眉道,“或者您这样的人物,也与那山野莽夫一般,给了些许好处,便肆意粗鲁。”

他这下明白过来,一下松开她,口中“哈”出个音节,冷笑,“你以为我带衣裳来,是为了向你讨这份‘好处’?”

那女郎似乎更加难以置信,俯在被间,璨璨的两只眸子低垂着,泠泠水光也要漫上来,半晌,才咬牙道,“郎君清风霁月,哪里会是讨要这些‘好处’的人,是妾感激您收留,免我在林间担惊受冻,所以才……”她似乎羞愤极了,垂泪不肯再说。

而萧应问呢,才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验是验过了,她确实身无一物,相信裴家不会派这样一个柔弱的女郎跟那些刺客同行。

虽然方才她换衣前披散的长发将背脊挡了个严实,他之所见不过一弧圆肩,但此举的确是他轻浮失礼。

她这样一说,倒像他是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且还是色中饿鬼,要在这荒郊野外——

萧应问闭了闭眼。

可对面那人呜咽得更惨了,一声声,丝丝颤颤的,好不可怜。

再回想她所提及“山野莽夫”与面对此事漠然平静的模样——在裹腹与饥寒中交替困渡一生之人,又有这般倾城容姿,只怕此生多有不易。

但这世上不易之人太多,萧世子生于人间富贵中,并不推人及己。

这么个档口,傅弦总算解了束缚,听得李辞盈抽噎,气喘吁吁地要进来救人。

“三娘!”

帘子一掀,眼前却忽然一黑,萧应问一只手掌盖在他脸上,傅弦于指缝只瞧见表哥黑着脸,居高临下地瞄他,“还想闹什么?李三娘歇下了,明日一早,她领咱们往鸣剑矿场去。”

余光瞥到帐上纤影微微一滞,萧应问勾唇笑了声,侧身回望,“三娘是肃州人,家里又有长兄,想来对鸣剑矿场很熟悉。”

是了,前些年鸣剑矿场采出新墨石,开出的工钱可观,肃州的儿郎们几乎人人都去做过工。

傅弦忙道,“正该如此!”压低点声音,又说道,“三娘缺银子,咱们缺向导,岂不是正正好?”

“等到了矿场,结五十两给她。”萧应问悠然望着浓雾层层的天幕,慢条斯理地说着。

五十两!?

傅弦倒不知萧应问是什么打算,但一想又能与李三娘同行,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嘿嘿”两声,心满意足地打下帘子,不经意觑见萧应问在看他,又收了神情,搓了搓仍然麻木的手臂,问道,“表哥,你怎不知怜香惜玉,问话就问话,怎得弄哭人家了?”

听着她在里头戚戚哭着,他简直想把萧应问活剐了。

“得了。”萧应问没耐烦看这竖子不争气的模样,走远几步,才将缘由与他说,“她与戚柯的伤无关,但身上那玉芙蓉澡豆子仍然有疑点,明早你遣人去南门楼子打听打听,矿场一案取证完成之前,万不能让她离了咱们的视线,以免节外生枝。”

傅弦“哦”了声,想起什么,又忍不住说道,“这样一来一回也得月余吧,那我得请人安排女郎的吃穿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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