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巨柱擎天,阳光被隔绝在外,殿内幽深静谧,竟感丝丝凉意。
沈让尘步入殿中,离得远远提袍子跪了。
“臣沈渡,参见皇上。”
建元帝缓缓坐起身,福安随即上前搭起帘子。
建元帝坐在床沿,说:“起身吧,赐座。”
他疲态尽显,虽只着寝衣,但余威尤在,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沈让尘起身落座。
殿中许久都没有人开口,直到建元帝轻咳了一声,像是才将自己惊醒,抬眸扫了一眼沈让尘。
“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沈让尘道:“臣,不敢指摘君王。”
“不敢,并非无过。”建元帝朝福安一指,想说什么,却只是摆了摆手,“下去吧。”
明德殿殿门厚重,关闭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建元帝半垂着头,说道:“十三年前,朕登基为帝,也是在那一年,你写下《解天下棋局之思》,你还记得,写了什么吗?”
“年幼时的信口开河罢了。”沈让尘说:“已记不清了。”
建元帝一怔。
是了,年仅十一的沈让尘一篇策论已让他窥见了一丝生机,十三年后学成归来,羽翼渐丰的沈让尘才是真正的生机。
秦王虽说才学不如晋王,但若得沈让尘辅佐,他日待自己殡天之后,朝堂也不至于被郭党全权把控。
但前提是,沈让尘毫无私心,肯一心辅佐。
“朕与仪妃起了些争执,”建元帝说:“你……你去看看她吧。”
沈让尘起身一揖,“臣先行告退。”
待沈让尘一走,建元帝说:“再过两日,你便去重华宫传朕口谕,解了仪妃禁足。”
福安在建元帝跟前伺候了三十年,若说了解,这普天之下没人比他对建元帝更加了解。
怒极时也只是禁足,气消便开始后悔,这些年他看着皇上和仪妃一路走过来,情用了八分,计却用了十成。
他一个阉人也不懂情爱,真不知这样算是虚情还是真情。
“是。”福安道:“奴才过两日便去传口谕,仪妃娘娘思过几日,想必也能看清皇上的一番苦心。”
“希望吧。”
建元帝心知希望渺茫,她骄傲又倔强,对他说出那番声泪俱下的话,已是失望至极。
重华宫闭了半日的门又重新打开,沈让尘孤身入内。
沈明仪躺在榻上半阖着眼,“谁来了?”
丹彩道:“是沈詹事。”
沈明仪顿时半撑起身,斜倚玉枕望着门口。
来人一身绯袍,身形挺拔如松,眉眼疏朗,行止间自有一派雅正之气。
待人走近,沈明仪笑起来,“倒是第一次见你穿官服。”
她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便红了。
分明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却连他身着官服的样子也是在他入朝为官后数月才得见。
她入这深宫,到底得到了什么?
一只手搭在了肩上,轻轻拍了拍,沈明仪伸手覆上,眨眼逼回泪意,这才抬起头说:“坐吧。”
沈让尘八岁离京,之后数次返京,但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对家人陪伴太少,他其实心中是有愧的。
他看见沈明仪双目红肿,眼眶下泛着青黑,想必自得知有孕之后便一直没睡好过。
“皇上让我来看看你。”
沈明仪冷哼一声,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还是没说,深宫十二载,她已习惯肚子咽下苦果。
“你身体大好了吗?”她问。
沈让尘颔首,“别担心我,先想想你准备怎么办?”
沈明仪抬眸看了他一眼,从言语中听出些亲近之意,他难得入宫来见她,她不想聊自己的事。
“说点别的吧。”沈明仪低头轻抚着小腹,“能不能生下来都不知道?白在他身上耽误时间做什么?”
沈让尘眉心一蹙,“我今日来,就没想过聊别的事。”
他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了,看着沈明仪,“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一句话听得丹彩心惊肉跳,赶忙退出去拉上门,在外边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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