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什么叫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他是真的有能力逼她兑现的。

他压迫的视线停留在她那张爱乱说浑话的嘴上，慕嫣不觉又后退了一小步，脚后跟踩到一个泥坑，重心不稳往后倒去，恰好后背抵上了一棵大树。

大树枝叶摇晃，师祖欺身而上，手掌垫在了她的后脑勺上以防她磕到，但也一下子将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之中，呼吸之间都是他清冽又危险的气息。

慕嫣思绪混乱地回忆自己还说过什么浑话，无非就是，让我好好孝敬你吧？你好香让我咬一口？师祖我爱死你了？

没事哒，这有什么事！

他的手指轻轻按压了她的头皮，修长的手指勾连着她的发丝，耐心地将她发间沾惹的那些零落在烂泥里的枯叶一片一片取下。慕嫣不知道师祖为何突然这么执著着要把她的身上搞干净，反正是在幻境之中，出去后就一了百了干干净净的了。

但她觉得这个距离着实是有些暧昧的，连他呼出的气息都轻轻扫过她的侧脸，勾起一片灼人热度，而她的视线又刚好落在他交领襟口上，如玉般紧致的肌肤下那上下起伏的喉结，好像在压抑着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湿湿痒痒地钻入耳膜：“你害怕吗？”

师祖怎么这个样子，生怕自己不相信他前世是个暴君，将她壁咚到一棵树上，还问她，你害怕吗？

慕嫣瞬间意识到刚才在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大概是被师祖猜到了。

他是在担心自己跟李清卿一样，看到他的过去就对他有了别的看法，对他产生排斥或者憎恶。李清卿当年还是个心性稚嫩的孩子，这事对他的冲击很大也正常，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过的，淌过最浑的水，也见识过最丑恶的人性，抗压能力可强了。

想到这里她偷偷地抬眼看他，楚楚可怜的双眼迷蒙似有水汽：“我好害怕……”见师祖恍然眨了一下眼睛，又随之嘻嘻一笑，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害怕不够刺激。”

师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那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了下来，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慕嫣双目灿若星子，笑靥明若繁花：“一个从尘埃中走出来的人，都可以成为高不可攀的天上月，这不更动人吗？这让我相信，我也是未来可期的。而且我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师祖还会把我吃了不成？”

师祖别开视线，他看了一眼慕嫣钻过的巢穴，她知不知道数千年的阴冷黑暗是很孤独的，那个时候他多想拉一个人下来陪他一起沉沦。被他选中的人应当是很痛苦的，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她还未看过自己欲念深重的一面吧，那个样子可能真的会吓到她。

想到这里，师祖的眼底深沉如夜潮汹涌翻卷，都隐没在那清雅高华的仙人气韵之中。

云渡镜外，与慕嫣相对打坐的师祖，肉身上的墨迹斑驳而显，像铰链一般张弛着，像教鞭一般鞭笞着，将他不为人知的冲动悉数禁锢。

师祖见慕嫣待他依旧如昔，心绪平稳，不像她打坐时的表情那么动荡起伏，这才说明来意：“清卿的心障因我而起，见你这般愁眉不展，我自当前来点拨。”

她愁眉不展了吗？失策，没做好表情管理。其实对于破解之法，她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想法，但还没有一个具体可执行的方案。

于是师祖问道：“知道我创立恕门的立意吗？”

“师祖这是考我吗？”慕嫣忽然感觉心窍一通，“恕门，顾名思义，就是对过去的宽恕，当认识到自己错误的那一刻，已经不在原地了。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是他们恕门的经纶要义。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是……“可以让云渡镜读取一下师祖的记忆吗？”慕嫣请求道。

她的解局思路是，如果重新来过。

将幻境中的时间线进行错位。李清卿初见师祖，并不是在他临近飞升之日的光辉岁月，而是在他暗无天日的地底苦修之中。

师祖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提议。待云渡镜提取了记忆后，师祖在幻境外静待佳音，将主导权全权交给慕嫣。

故事重新上演。

小男孩李清卿受了委屈，跑到后山，他被一个土坑绊倒了，趴在那个巢穴前，遇见了开宗立派的师祖。

“师祖？”李清卿困惑道，“你为何在如此阴冷黑暗的地方？”

“因为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我是一个罪人，所以在地底下日夜忏悔修行。”这个师祖是慕嫣扮演的。

“你可是师祖呀，师祖也会做错事吗？”在李清卿的印象中，师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权威所在。

“会的，我们都会做错事。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自己错了，不会一错再错。”慕嫣将情态拿捏得十分妥帖。

在不同的相遇之中，师祖虽身处泥沼依然谆谆教诲李清卿。慕嫣将秘境之中的时光调得飞快，李清卿亲眼见证师祖在淤泥之下修行了几千年，才只是站在了与众生相同的起点而已。此时再看玉璧上的是非功过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如今他是一个很好的师祖。

反观自己，李清卿看了一眼玉璧映衬下的自己。倒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长大了，甚至这张脸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

李清卿如梦初醒，他这是在慕嫣的云渡镜之中？

这孩子，诶，这孩子！李清卿叹息，为了让自己悔悟，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他好像在错路上已经走得很远了。其实接受惩罚，简单地死去，堙灭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已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得留着这个残破的灵魂忏悔，为自己曾经伤害过的生灵祝祷祈福。

“嫣儿，出来吧。”李清卿道。

慕嫣在自己的幻境之中无所不在，下一瞬间她便出现在李清卿面前，亲切地喊道：“师父。”

“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李清卿在这个徒弟面前，只觉得惭愧，但他已经有了一颗无惧面对一切之心。

“如果没有师父，我也走不了那么远。”慕嫣不敢独自揽功，“还有师祖，他其实比我更想挽留你，所有的机缘都是他状似无意间促成的。”

李清卿心下了然，没有师祖的推波助澜，他恐怕早已在迷失之际灰飞烟灭：“可我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不算。”慕嫣斩钉截铁道。

李清卿闻言笑了，那是看尽人世沉浮后释然的笑。慕嫣骤然发现，他的灵识变淡了，淡得好像快要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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