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琼听到喊叫,便从阴影处走出来并递出一根烤好的肉腿。
肉腿外焦里嫩,表皮一圈泛出香油般的酥黄,但一根腿骨握在手心,只有一根木枝样的大小,肉质紧实如干柴。
江朝看央央没力气咬,干脆把撕好的肉丝喂进央央嘴里,自己经不住诱惑也舔了两口指尖的香料。
在舌头一寸寸卷食指尖时,祟琼脸上绽开促狭的笑,江朝觉得恶心极了。
她压低眉头问:“我猫呢?”
祟琼两眼眯成细缝,低低笑道:“在你手上。”
江朝惊恐地停了口气,腿骨也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酸水如暴风雨过后的海啸兜在脆弱的胃壁里激荡不已,一浪接着更高潮的横冲直撞,全部朝喉管砸去,包括之前更早吃点东西变成胃液吐了出来。
祟琼的口吻分外冰凉,“你就在这儿安心吐,吐得天昏地暗也没人管。”
临走之时他带走了央央,他说:“这个小丫头受瘴气所害颇深,我今日姑且带她上去透透风。孽畜,你若不想你的挚友死于瘴毒,好好想想是你的小命重要还是头顶尚存于战火边缘的黎民百姓重要。”
江朝鼓起微红的圆眼怒视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人犯,她压下哭腔嘟囔道:“我不会死,至少你这种奸诈小人会比我提前下地狱。”
祟琼笑了笑,回身消失在拐角处。
他并未把央央带至地上,反而让她跪在滚动熊熊烈火的剑炉前低头认错。
她不敢抬头,知晓祟琼此时此刻牙都啃烂了,下一秒就会迁怒于她,展袖一挥把她扔进火炉之中。
央央道:“这可如何是好?今日这一出,反而激怒了妖兽,日后该如何教她放下憎恨,自愿投炉铸剑?”
她微微抬起一帘小缝,沾水的黑靴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央央心里打鼓许久,斗胆进言:“七七四九日一至,燕关城破,万剑宗撤军,即便练出绝世神剑也再无用武之处。若不如剖腹取卵,直取兽灵。”
“愚蠢!”一道饱含怒意的喝斥。
黑靴转头正对着她,头顶传来裹挟刀锋一样的质问:“倘若妖兽真如你所说般脆弱,今日锁在这里的就是那妖兽的骸骨。”
靴子像一只迷茫的蜜蜂,走走停停没有目的,而靴子的主人心焦肉烂,“妖兽不死不灭,除非自愿献祭,无人能夺去它的灵脉。果乃天地造化之物,师祖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它锁在无极渊,等它的肉身慢慢风化。”
央央抖着唇垂首道:“妖兽当真没有软肋?”
祟琼也暗自低叹一声,干枯的眼睫投下杂草般的阴翳:“妖兽之所以苟延残喘,不正是它有所牵挂么。只是我想不到的是妖兽隐匿俗尘多年,也生了灵性。”
他突然缄默不言,央央耳边跳跃着滋滋燃烧的火光,一点火星跃至眼底,尘埃落定。
祟琼负手而立,用灰蒙蒙的眼珠眺望去如烟尘的岁月:“千年前的妖兽说成嗜血残暴的畜生也不为过,吾为刀俎,尔等为鱼肉,自古以来你可曾听说猪屠因为畜生丁儿大的恐惧而停下过刀斧?无情无义,方得永生。”
无情无义,他反复磋磨四字……祟琼灰瞳中闪烁起豁然开朗的光:“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想我知晓师祖未能斩杀妖兽的缘故了。”
央央一霎时身体僵直了,如一座呈放死水的假山,汩汩冷汗滑过山壑尖,地面上在片刻交谈间积成一汪水洼。
央央抿了抿被烤干的嘴唇道:“那容我再去激一激她。”请求时,嗓音转而谄媚,“事成之后,它的躯壳可否如约让我一部分?”
祟琼斜视她一眼:“别以为偷了点我师妹的灵,你还真是央央了?真正的央央早在赶商前就被你杀害了不是吗,怨灵?”
同样是贼子的央央露出被人说中的狡黠的笑意。
身为化潮的央央在无人知晓的夜里被她吃光刮肚,剩下一副躯壳。人死后,孤零零的尸首其实并非毫无用处。
怨灵常外化于化潮所见的黑气,浮空飘行,美食还没找到,眼尖的化潮就拿法宝法器喊打喊杀地就来了。因此,隐匿在死人中,杀人于无形才是至上法门。
任何人的躯壳在怨灵眼里也分三六九等,最次的也是她最厌恶的——阳极阴衰,置于体内犹如火烤;最好的便是极阴之体,譬如拨开妖血脏器后江朝的壳子,或者天生不含任何阳气,仿若诞生于弱水之滨的人,那是极其少见的。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无穷无尽的腐萤会提前处理好那些尸身,一是埋葬于神佛供奉之地,二是火葬毁尸灭迹,三是直接在尸体上做手法让其看不出是活人,总之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寻找适合的肉身。
现在的央央多亏于祟琼出神入化的勾魂之术,剽窃些许生人的灵与之融合,让怨灵操纵这副骨架时能够栩栩如生。
想到这里,祟琼颇为惋惜道:“假使她只是个万剑宗的弟子,她还真能和我这个小师妹义结金兰。”
……
央央以一副被瘴气毒害半死半活的模样扔回笼子里,日日祟琼都会问她考虑得如何了。
江朝:“我怕疼。”
祟琼正色道:“无妨,典籍有引血勾魂之术,取人血为饵,魂入饵中。”
江朝的眼珠飘至眼尾,半侧头嘘他一眼:旁门左道吧。
江朝接着一个劲地说:“我怕火烧。”
“怕刀砍。”
“怕溺水。”
“怕绳结。”
“怕毒蛇。”
“怕老鼠。”
“怕肚子饿。”
“怕无常。”
……
祟琼牙根震碎——简而言之,就是怕死。
虽然江朝一口气吐出十根手指头都掰不完的忧怖,可能是近水楼台,央央一扫可见江朝在失去自己的小猫后像脱水的茄子,焉巴巴的灵魂令她犹处于荒芜一人的沙漠中,眼睁睁见证一个正在收缩的绿洲。
央央佩服祟琼算计人心的本事,区区一个举动让无坚不摧的人生了死志。
“咳咳咳……”
锁链又叮叮当当正响,江朝迅速爬过来,央央脸色日渐苍白,靠近鬓角边冒出一块黑黝黝的疮疤,之前都没有的。连日连夜咳嗽不已,地上吐了好多好多她擦不干净的血。
她急匆匆抓着两根铁杆,把脑袋伸到杆子中间,对坐在石头边祟琼喊道:“央央快不行了,再处于浓毒之中,全身上下皮肤都会腐烂掉的。”
祟琼半身处于阴暗处,高高在上地撇眼道:“凭什么我要救她?况且说,混道混也有小半辈子,你难道没学过身为一个阶下囚该如何求人?”
江朝的目光飞速地流盼,而另一头则向她投来性质恶劣的希冀。夹在二人间的是筹码互搏,权重只为倾向掌握决定性条件的一方。
江朝压低嗓音道:“你说过只要我弃身铸剑就放了央央,还做不做数?”
祟琼挺直脊背,从阴暗里走了出来。他淡淡垂视半弓腿的江朝,开口道:“跪下。”
命令强硬不容置否,严肃的川子眉居高而下倾斜出小人得逞的滑稽感。
他道:“经年苦修教会我修行向来非一日之功,是故,我亦常常自省要放下急躁,快则出误。孽障,我有上百年足以与你慢慢耗,看看我的耐心消磨得更快,还是你的好友化成骨水更快。”
祟琼已然对央央宣判了死刑,十三四岁的江朝尚无法共情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却到最后临阵倒戈的骨气之辈,不过十八岁的江朝切身体悟到性命是一座压垮人最后一丝体面的大山。
祟琼转身就走,江朝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仙长”。
祟琼带着戏谑的笑容转过视线。
江朝将下巴埋进脖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肮脏的裙子上掉,“我愿意助你铸成天下第一神剑,唯一的条件是请你治好并放过央央。”
祟琼反而装成耳背老人,阴阳怪气地反问一句:“什么?”
江朝见祟琼有意轻贱于她,以折辱她为乐,晶莹的眼眶像开了阀门似的,埋头枕在大腿上大哭道:“我愿意去死!只要你放过央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干完这本老娘我再也不干了!”
“哈哈哈好啊……好啊……”
祟琼越发觉得江朝个性怪异地既讨人厌又招喜,不过最令他高兴的是他抓住了青铜剑尊都没抓住的软肋。
央央在祟琼的疗愈下脸色日渐好转,皮肤上奇奇怪怪的疮疤也被新生的肌肤覆盖,祟琼如约兑现他的承诺,如今该轮到江朝献祭自己的灵脉。
江朝被提至剑炉之上,祟琼的仙法像灯笼上长棍与提绳勾在她的后衣领,令她双脚悬浮,向四面八方炸裂出红炎的剑炉如进水的油锅,诡异的高温炙烤着脚板。
正当仙法正要放下,脚底的高温越近越真实,江朝小腿应激地向胸膛一缩,大喊道:“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
仿佛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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