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裴卿那样曾断绝过生念的人,再活着,便也没了世人的执念,所要的东西也与旁人不一样,比起权势,他更需要的是心灵上的陪伴。
是以,比起家世高贵的世家女,与他身世相近的哑女,更能走进他的心里。
想起他手腕上曾经的伤痕,也不知道他的自残症好了没。
裴卿想瞧孩子,那也是先瞧太子殿下的。
明婉柔肚子里的孩子比她大了三个多月,春季一过,就该临盆了。
趁六个多月的身子还轻松,温殊色挺着大肚子,进了一趟东宫看明婉柔。
肚子里多了一个孩子,明婉柔好不容易消瘦的脸又饱满了起来,精神饱满,红光满脸,看得出来孕期调理得也不错。
过了一个年,见谢劭还没回来,明婉柔知她寂寞,怕她心头不好受,不敢流露出半丝得意,“缟仙,我挺羡慕你。”
她堂堂太子妃,要什么没有,用得着来羡慕她,温殊色狐疑地看着她,“羡慕我什么,羡慕我郎君不在身边,我独自一人怀孕,独自一人生产?”
两人各自得意之时,彼此较劲想方设法地要压倒对方,当真一方遇到了难处,却恨不得让自个儿看起来更悲惨一些,好让她心理能平衡。
明婉柔不赞同她这说法,同她掰扯,“你那叫独自一人?谢家温家哪个不把你捧在手心,二夫人简直把你当成了菩萨拱着,前些日子进宫,二夫人还同母后取经,问起产婆的事,你要是这会儿喊一声痛,谢家屋顶都能被掀起来,虽说谢三公子不在,但你不也能图个清净”
图什么清净?
温殊色一脸疑惑。
明婉柔被她这么一瞧,心头的事一时没藏住,脸色“腾”一下红了起来。
见她这副神色了,温殊色岂能不知道是何意,愕然道:“你也不怕孩子.”
没等她说出来,明婉柔一把捂住她嘴,“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想哪样了。”
“真没有。”明婉柔急了起来,“先帝的孝期还有一年呢,咱们也不能”是没同房,但两人躺在一处,周邝身为血气方刚的男儿,哪里忍得住,难免擦槍走火,每回都是周邝喘着粗气去净房而收场。
“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这是在嫌弃她无知了,温殊色正欲发作,明婉柔神色一暗,叹了一声,突然道:“缟仙,你说我要不要松口,让他纳一位侧妃,或是良娣。”
她确实是没个清净。
一个孕期,要么是见到前朝的臣子一心往周邝怀里塞人,要么便是被东都各位贵妃相缠,明里暗里的,要把自家的姑娘送来与她做姐妹。
包括明家。
那日祖母进宫,话都说到了明面上,与其让旁的家族来分这杯羹,为何就不能从明家的姑娘里再选一位进来。
明家老祖宗的原话,“自己人进来,才能与太子妃一条心,等将来太子妃诞下郡王,身旁也能有个能用之人,你帮衬一二。”
身在皇室,她有这个觉悟,这辈子与周邝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这往后要进来的人,她要斟酌一二。
她脑子一向不好使,虽说进宫才一年,宫里的那些个明争暗斗还没轮到她身上,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比起旁的家族,明家的人确实更让她放心,可明老夫人让她在家中的几个晚辈之间,指出一个人选时,她却定夺不下来。
今日温殊色来,她正好问问谁更合适。
温殊色却没答,反问她:“你想吗?”
“啊?”
温殊色又问她:“你想要太子纳侧妃吗。”
这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吗?从靖王被封为太子后,她的命运便彻底变了,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她肩上所承担的责任。
若为了这天下想,为了周家想,她自然希望东宫子嗣众多,人丁兴旺,可若是只为了自个儿想,这天底下的小娘子,谁又愿意挺着个大肚子,听旁人为她的夫君选着别的姑娘。
心里也难受过,但周围的声音都在告诉她,她的那份难受不应该。
当着温殊色的面,明婉柔不用遮拦,摇了摇头,说了真心话,“不想。”
“那就不想。”温殊色自来是她的谋士,这回也不例外,“孩子再多不是自己的,能亲吗?这深宫高墙之内,从古至今,有多少下狠心的不是自家人?手足尚且能相残,何况隔了肚皮,太子要是想纳妾,他自己去答应,你去应承什么呢?给自己的夫君挑姑娘,当真是笑话。”
温殊色见她一脸呆样,又问道:“
你喜欢太子吗?”
明婉柔脸色一红,自己这辈子就接触过周邝一人,他是自己的夫君,她自然喜欢。
“当真喜欢一个人,他即便多看别的姑娘一眼,你都会觉得难受,哪里能容得下第三人吗,你莫要做那糊涂事,给自己添了堵,还寒了太子的心。”
明婉柔一向听温殊色的话,并非对她言听计从,而是每回温殊色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
这回的话也一样,听进了心里。
太妃再带着杨家夫人进宫来看她时,明婉柔便一头晕了过去,太子吓得不轻,皇帝和皇后也被惊动到了。当日皇后便下了一道令,无论是谁,都不能踏进东宫半步,要是惊扰到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以死罪论处。
临盆之时,明家的人也没能进来。
皇后和太子在产房外守着,从头一日黄昏发作到第二日早上才生下来,一声哭啼从屋内传来,格外响亮。
太子头一个奔进去,蹲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明婉柔的手,一头冷汗,像是自己也经历了一场劫难,“辛苦太子妃了。”
是位郡王。
嬷嬷把小郡王包裹好,抱给了太子,“恭喜殿下,小郡王健康着呢。”
周邝回头,便见到了一张小小的脸,大张着嘴巴,不停地嚎叫,瞧不出来长相,但那一眼却牵扯到了心底。
那是他的儿子。
一股暖流涌入心房,眼眶内溢出了水雾,小心翼翼地伸手,不知道该怎么抱,照着嬷嬷的吩咐,僵硬地抱在怀里,呆呆地看了一阵,抬头看向床上虚弱的明婉柔,扬唇一笑,“阿圆,我们有孩子了。”
那笑意纯粹,盖过了身上四爪龙纹的威严,仿佛又回到了在凤城时的单纯模样,仅仅是身为父亲的喜悦。
皇室人丁本就凋零,前太子谋反,先帝一去,更为单薄,如今终于添了一位小郡王,全宫上下皆都欢喜。
待消息传到殿外,立在殿外等候的臣子,齐齐跪拜。
温殊色得知时,已是下午,晴姑姑正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祥云匆匆从外进来,人还在廊下,先忍不住向她开口了,“娘子,娘子太子妃生了,是位郡王,母子平安。”
祥云生怕温殊色担心,一口气全都禀报了。
“当真?”
怀胎
十月,终于熬到了这一关,温殊色一脸兴奋,若是个郡王,阿圆就轻松多了,至少近段日子,不会再有人急着往东宫内送女人。
温殊色刚松下一口气,又紧张了起来,她倒是解脱了,自己还没呢。
也不知道阿圆顺不顺遂,“她何时生的?”
祥云看出了她的紧张,忙道:“昨儿夜里发作,早上就生了,一切都很顺遂,娘子也会顺遂。”
说得轻松,这不也痛了一夜了。
太子妃先卸了货,温殊色的日子更为漫长。
度日如年,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每日都在同院子里的丫鬟们猜测,今儿希望是男孩,明儿又希望是女儿。
无论是男是女,她都喜欢。
不知道郎君何时回来,能不能赶上孩子出生。
众人知道她在盼什么,个个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三公子,眼见着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谢仆射和二夫人也在着急。
二夫人着急起来,连着谢仆射一块儿损,“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这爹当得可真轻松,只管拍屁股走人,等回来了就有个娃了。”
“你说儿子就说儿子,别睁眼说瞎话,我哪像他,你当初有身孕,我日日相陪,不过是最后生产,我不知情况,从宫里赶出来,晚了半个时辰。”
就是那半个时辰,谢劭落了地,已被二夫人说叨了大半辈子了。
要是那兔崽子还不回来,他这辈子怕是都抬不起头。
立夏那日,河西河北的军情终于传回了朝堂。
—
半年前河北河西关边。
辽国同河西河北打了几场假仗后,尝到了甜头,为此上了瘾,动不动就来骚扰一回。
统领河西河北的两位大将,也逐渐意识到了问题,但碍于朝廷还在背后,大辽开的价再高,也没有真正打起仗来,消耗得数量大,只能一面同辽国讨价还价,一面与朝廷派来的谢劭周旋。
知道谢劭没在官船上时,两位大将便下了杀心。
却一直没找到人。
偏生这时候,辽国不讲信誉,打了一场真仗,两名大将连夜前去谈判,辽军想要给大酆新帝一个下马威,并不买账,攻势凶猛,加之两地的并将假仗打习惯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日之内便丢了一座城
池。
两位大将焦头烂额,提高了谈判的条件,让辽国收了好处,暂行先退兵。
钱财凑好,秘密运去了辽国。
半路上却被一个两地之间以盗窃为生的江湖门派,当地人称为菩萨娘子的团伙劫截了军队,把送去辽国的‘议和’的财物全都掠走了。
辽国没收到财物,兵将再次逼近,在城门外叫嚣。
谢劭虽然不在官船上,当还有其他随行的朝廷官员,两名大将尽管再震怒,也不敢以真正的罪名,明目张胆地派人捉拿。
最后用了一个清缴土匪的名头,派军攻入山头。
到了那儿,别说是人了,一个铜子儿都没见到,人去楼空,从此,河西河北的大将,不仅要应付辽国的骚扰,和搜查谢劭的下落,还同江湖门派打起了猫捉耗子的拉锯战。
此等局面,一直僵持到了春季,以大酆军中的一名无名小将,意外杀了辽国的一位将领,并烧了辽国的粮仓为导火线,辽国向河西河北正式发起了战争。
一场仗打了一个多月,河北河西的地盘连续被吞。
大将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一封急报送回东都,要求增加援军,但辽国早有准备,野心膨胀,大军一路攻到了河间府。
眼见大势已去,辽国欢呼之际,突然从太原府杀出来了五万兵马,如同神降,击退辽国。
几日后辽国大败,退出了河间。
五万兵马却没有片刻停留,追着辽国往外赶,所有的粮草和装备,都跟在了大军身后,没有后顾之忧,五万大军已一月之内,把河北河西两位大奖丢失的城池尽数夺了回来,且将辽国大军逼到了原来的边境十里之外,摧毁了辽国建立在边关的瞭望塔。
新帝即位之后,同辽国的第一场仗,由谢劭主帅,东洲节度使宁王周安援助。
皇帝令宁王屯兵五万在太原府,朝廷的粮草绕了一个大圈,没有交到河西河北两位将士的手上,而是给了河东宁王周安。
这一战,彻底地架空了河西河北两位大将。
昔日两位大言不惭,以边境安危为筹码,威胁朝廷的那些手段,便成了打自己嘴脸的催命符。
知道大限已至,两位大将想要渡河,被谢劭的兵马堵在了江河岸上,尽数落网。
通敌的证
据已有,只等押回东都问罪。
捷报传回东都时,天气已经转暖,院子里的几颗石榴树,已落了花瓣,开始结果。
一屋子人终于喘了一口气,从边关东都,快马十来日,正好能赶上温殊色临盆。
就看温殊色肚子里的孩子等不等他爹了。
以往边关没有消息传来时,晴姑姑和祥云不敢在温殊色面前提谢劭半个字,如今有了消息,祥云才敢提及,“娘子再坚持一阵,姑爷很快就回来了。”
但比起等待谢劭,温殊色对肚子里那位还未出世的小祖宗更为忐忑。
太子妃也做完了月子,听到谢劭传回来的捷报之后,缠着周邝陪她去了一趟谢家,看温殊色。
还有几日临盆,温殊色越来越紧张,二夫人请来的产婆已经住在了府上,随时等着接生。
太子妃虽一脸幸福地告诉她,“痛完也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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