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泄口灌下的水柱如行蟒走蛟般漫天游走，泥沙俱下。顷息之间方才还是澄清明亮的天幕仿佛被恶兽撕裂了口子，黑涎喷漫，阴沉得吓人。

丁小酉站在风陵古渡口，沉着眉眼，一双手在衣袖下发抖。

耳边响起的啸叫仿佛野兽嘶吼，一声高过一声，黄河的怒涛一浪压过一浪，卷着泥沙砸进黝黝河床下。

巨浪怒涛，凄风鬼嚎，把这人间黄河衬得宛似地狱。

丁小酉的手愈发抖得厉害，她不是怕眼前这乌糟糟的天气、突然发怒的黄河，而是……

在巨浪错交的间隙，她分明看见，水汽黑雾中，一座山峰竦峙，那山头，竟站着一排排的人……

她太熟悉这里，黄河古渡遗址边，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峰！

更为诡异的是，那山峰仿佛被人摄进了屏幕，切近了镜头，她几乎能清楚地看见那些排排站的人脸上的五官，他们正睁着空洞的眼，面无表情地排队，……一一跳入了黄河怒涛中。

她丁小酉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这种排着队，一个一个跳河自杀的场景，谁见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

一错神，领口被猛灌了几口冷风，丁小酉汗毛倒竖，惊起满身鸡皮疙瘩，——真是见了鬼！她此刻根本没站在岸边看黄河浊浪排空，想山头那些诡异的人排队跳水，而是……加入了浩浩荡荡的跳水大军！

丁小酉浑身一震，不知何时，脚下仿佛腾空，如踩云中，脑袋嗡嗡的，前脚差点贴着前面那人的脚后跟，至于后面……阴风戚戚的，她可不敢回头去看。

这些……到底是人是鬼？

丁小酉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这一排人，像传送带一样被往前送，到了那头，命如飘羽，说没就没了，扑通扑通，掉入黄泉。要不是她一激灵惊醒，她便也莫名其妙成了那泉下之鬼。

丁小酉凝神，搓了搓手，口中念念，一个跃身，兜头泥水覆面来，她随手捋尽，往前一撑，只觉脚下踏着稳稳的土地，她稍觉安心。

才没踏实一会儿，忽然又念起一件事，她转手去摸背上的包袱，小心抽出一根管状物，轻轻贴手试了试，——防水油纸没破，还好还好。

她的画还在。

【第一章】

西宁。丰都茶楼。

七八月是大西北最畅快的天气，蒸氲的暑热不似江南那般难消，更不比华南磨人，日头虽是烈的，但风中总透着一股清凉，走在路上，偶尔能感觉到冷空调吹着的畅快。

这茶楼委实不好找，七拐八绕，还建在高处，说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吧，网上一概没有痕迹，不大欢迎生客似的。

郁苍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把他裹着红布的大剪子压在桌角，叫了两碗羊肉面并一壶茶，大西北的羊肉最有味道，不膻，这一路来，他不知干掉了多少只羊。

一碗给他，一碗给师父，酒水饮料就不要了，没意思。还是茶最好。

抽筷子的间隙，他用余光寻觑周边，——刚才进门时就注意到的大刀疤也在有意无意地看他；泡面头抽起筷子卷面，停在半当并不吃，目光扫着他，鼻子里发出一个“哼”；余者分散几桌，互不相识，虽各自忙碌，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打量他……

气氛略显诡异，大家似乎都对他这张陌生的脸孔充满兴趣……看来，他还真来对了地方，这里，想必有他想要的料。

郁苍大口喝了碗茶，并不在意周边目光的“慰问”，丰都茶楼，丰都，酆都，这名字本来就起得鬼气森森，来这里的，汇集各路妖魔鬼怪他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有个人的出现，完全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小五！小五！为师在这里！”嗯……旋转，跳跃，欢呼，胡七是也。

满场人都用眼神去“慰问”迎接这初来客，胡七顿觉气氛不对劲，举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当，他捻起两根手指搓了搓，尬笑着算是打了招呼。

“师父，这边！”郁苍认领了人。

胡七径直奔过去：“哎哟小子，你点了什么？让师父我看看！”

大刀疤、泡面头、旁观余者都收回了目光，顾自吃起来，心里大概默念了：

原来是个傻的。

******

一碗茶下肚，胡七顿觉精神抖擞，他压着声音问：“小五，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近来的黄河浮尸与这帮人有没有关系？”

他当然知道这帮三教九流之众，不会傻到大肆宣扬自己背上的人命案，但……万一呢？万一有个傻的，多少能漏点风声出来。

黄河边隔三差五起浮尸，那尸体还不是一具两具，是成摞地浮着漂啊！谁看谁惊出一身冷汗。这种阴瘆瘆的事，弄得人民警察也是一筹莫展。

直觉告诉胡七，这起起命案，走人间道怕是不成了，背后不知藏着怎样的龌龊。

这不，有龌龊的地方就有他胡七。路见不平一声吼啊，他要不管，他还能叫胡七吗？

“没……没呢，师父，”郁苍在胡七面前乖顺的像只小绵羊，“他们没一个人说起这事，凭直觉，要么都是凶手，要么，都不是……”

胡七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要说他胡七傻，不会带徒弟吧，可这小子的基因还是非常不错的……别不是近朱者赤，他胡七这么能耐？

“算啦算啦，”胡七摆手，“能打探到这个地方，也是你能耐。”他撩起一筷子面，吃得喷喷香，“好吃好吃……小五，为师这一趟，倒有些收获……”

他还没来得及抖落他那些“收获”，就被茶楼正中央的电视屏幕吸引了目光。

液晶大屏上走过三五穿厚制雨衣的人，他们手里抬着担架，一波接一波。法医、警察、记者，来来往往忙碌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结着一重凝重。

雨越下越大，整片背景变成了乌蒙的黄，雨水裹挟着泥浆翻转，不时有黄浆水打落镜头上……

现场记者的声音很沉重：“……各位观众，我所在的身后便是发现尸体的现场，黄河浮起了十二具尸体，这些受害者的身份，目前正在确认中……”

黄河浮尸，电视新闻所报的，早就不是第一批了。这一批是十二具尸体，比以往都要多，犯罪分子愈来愈嚣张，杀人抛尸，动机不明，似团伙作案。警方迟迟未能破案，承受的舆论压力非常大，老百姓的眼睛都盯着呢。

这则新闻像砸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点点。茶楼里一撮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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