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给阿妩拿来一铜暖手炉,阿妩就这么抱着暖手炉,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一旁铜炉中缓慢燃烧的炭火,想着心事。
福泰也不敢惊动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又时不时听听外面动静。
今天事情闹成这样,在禁庭之中,这是天大的事,闹不好便是波及朝堂甚至天下百姓的大事,福泰面上平和,其实心惊肉跳的。
幸好禁庭十三卫以及寻常人等都被隔绝在外,近前的只有龙禁卫,若事情处理得当,事后再下封口令,也许这件事就这么瞒过去了。
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小儿女含泪的一幕再刺眼,他再不能容,这次也要忍了。
一个是自己放在心里的女子,一个是自己亲生的骨血,他能割舍哪个?
当然福泰也想过那个最怕的可能。
因为就在前两天,帝王下了一道悄无声息的谕旨,要皇都亲军上直十八卫随时听候调令,拱卫京都,其中金吾前后卫,羽林左右卫,以及府军五卫,虎贲卫,腾骧左右卫都已经处于战备之中。
景熙帝上次发出这样的谕旨还是几年前,他一怒之下贬杀大小官吏几千人。
大晖帝国是经得起风浪的,景熙帝显然已经想过最坏的可能——若太子执迷不悟,那便是叛逆谋反,理由都是现成的,太子妃的作为,改头换面下,那便是天大的把柄。
太子太嫩了,他还不曾彻底明白,他执掌朝堂十八年的父亲,手中握着的是怎么样的杀器。
更不要说,帝王权谋心计,只会将这稚嫩的太子**于股掌之间。
福泰这么想着,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
福泰微惊,阿妩也吓得不轻,忙看过去。
两个人提着心等着,片刻后,便见昏暗的夜色中,殿门被缓慢推开,有灯光照进来,那是燎纱笼灯的光。
阿妩的唇都在哆嗦。
和灯笼一起进来的还有剑鞘,袍角,紧接着,便见一人闪入,那人赫然正是方越。
然后阿妩便看到了太子。
此时的太子已经被收缴了佩剑,发冠也有些凌乱。
福泰忙出去,方越低声和他说了几句什么,福泰好像松了口气,便进来对阿妩提起,说太子要单独和她说话。
阿妩攥着裙角,艰难地摇头,试探着道:“还是……不要了吧。”
方越出来的那一刻,她知道如果父子之间
是一场角逐,太子必是输得一败涂地——本来他就没有任何胜算。
可现在景熙帝要太子和自己说话,他什么意思?
嫌弃她了,所以干脆像赐予一个物件一样,把她送给他儿子?
况且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太子,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心乱如麻,已经完全没了主张,只求助地看着福泰。
福泰也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娘娘不必怕,既是皇上吩咐的,娘娘便和殿下说几句,劝劝?”
哦?劝劝?
阿妩想了想,只能恍惚地点头。
她既应了,很快方越把太子送进来了。
方越抬眼,视线快速而不着痕迹地扫过阿妩。
被帝王藏在深宫娇养着的小娘子更添几分娇艳,只是显然此时的她被吓坏了,薄薄眼皮上还沾染着泪光。
他迅速收回目光,尽量用低一些的语调,恭敬地道:“属下就在殿外守候,娘娘若有吩咐,说一声便是。”
阿妩顾不上这个,胡乱点头。
方越低着头,体贴地关上门,退至殿外,福泰也跟着出去了。
太子看着阿妩,先解释了太子妃怀孕一事。
他有些羞惭地道:“我当时不知道你出事了,我以为你安然无恙地留在延祥观,当时父皇说了一些话,我想着,我和太子妃好好处,将来才能有所图,也抱着一丝希望,把你接回来。”
他苦涩地道:“就那一次,我也没想到…”
阿妩根本不敢抬头,她低垂着眼:“殿下,这个你不必解释,太子妃有喜,我也听着高兴,这是大喜事。”
太子:“知道她竟那样对你,我就不可能碰她一下,以后绝对不会。”
阿妩:“殿下何苦,殿下不必如此。”
太子带着痛意的视线缓慢而颤抖地抚过阿妩的每一处,之后,他低声道:“阿妩,你心里可曾喜欢过我?”
阿妩:“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子自然是极好,可……”
太子:“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阿妩:“嗯。”
太子:“因为我早已娶妻?”
阿妩小声地道:“是。”
太子:“如果我未曾娶妻,你会不会多喜欢我一些?”
阿妩认真想了想,之后茫然摇头:“我还是不知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娶妻了,所以我无法想象未曾娶妻的你。”
太子心痛:“我们在一起的这
些日子,我每日都觉得像喝了蜜一般甜,你呢,你难道没有半分喜欢吗?”
阿妩沉默了一会,终于轻轻撩起眼,看着太子,道:“我自然是喜欢的,可是这个世上我喜欢的有很多,比如明天的日头,比如一坨坨的金子,又比如春日才采摘的鲜菜,以及干净柔软的被褥。”
她正色道:“阿妩喜欢殿下,但阿妩不是非要殿下不可,况且殿下也从来不属于阿妩。”
太子一怔。
阿妩叹了声,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如今殿下闹成这般,到底要如何收场?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是阿妩能承受的,以后史书上若有记载,那阿妩便是千古罪人,便是妖姬祸水,一切都要阿妩承担这些罪名……”
太子看着眼前弱不胜衣的娇人儿,痛得几乎站不稳。
他扶着一旁的窗棂:“就在刚才他答应了我,你若愿意跟我离开,那他就放我们走,阿妩,我带你离开好不好?我们去东海,去远航,我陪着你去寻你阿爹阿兄!”
这些话落在阿妩心里自然是很美好,可她还是摇头。
她坚决无情地道:“殿下,你为大晖储君,你可以君临天下,福润众生,但是你没办法陪着阿妩出海,也没办法让阿妩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
太子:“为什么?”
阿妩有些残忍,但却格外真实地道:“在皇上,在群臣眼中,殿下自然是文武兼备,是龙凤之才,可是在市井间,或者远航海外,殿下只会颠沛流离,穷困潦倒。”
百无一用是书生,便是会射箭,也只是贵人耍弄的把戏。
在海边,在船上,一百个太子都顶不上一个阿兄。
阿妩自小便明白,有力气,有本事,才能有鱼吃。
叶寒哥哥每日打磨贝壳,汗水顺着臂膀往下淌,指甲缝里都是泥巴灰尘,可阿妩不觉得脏,那是努力换取银钱养家糊口的样子。
她抬起下巴,淡淡地道:“太子殿下,离开了朝堂,离开陛下的庇护,你还能有什么来保护我,来养着我?我可以缝补,做饭,晒鱼,打理家中琐碎,但我要我的男人能出外挣钱,能顶天立地。”
太子备受打击,眸底都是痛。
铜炉的映衬下,他看着阿妩,阿妩的神情一点也不柔软,她冷得像是一块冰。
他抿起颤抖的唇:“是,我无用,我就是这样的无用之人。”
阿妩:“殿下,你我一场缘分,阿妩自然是
盼着殿下好殿下好福气投胎在帝王之家又是唯一的皇子是生来的储君这是修了多少世的福分别人羡慕都没有的殿下应该珍惜才是。”
太子想起父皇的言语一时心绪复杂诸般情愫全都涌上来。
他痛苦地阖上眼:“可可这就是我想要的吗?无论如何你是我的我却连你都护不住!”
阿妩:“殿下说这个就没意思了阿妩心里还是感激你的如果不是你今日的阿妩还在郊野的庄院中耕种。”
太子视线微颤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阿妩我问你——”
阿妩:“殿下请讲。”
太子却一下子无声了。
他想问问那巾帕折成的蚂蚱可他意识到今日今时两个人的言语若传到父皇耳中只会给阿妩招来灾祸。
自己缠着他父皇有愧也顾忌父子亲情可如果父皇知道在他们那个荒唐的晨间阿妩竟然偷偷给自己留了一个印记呢?
他是不是会迁怒阿妩?
那巾帕蚂蚱就在胸口藏着烫得他胸口发疼。
他蠕动了下唇用异样沙哑的声音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之前给我叠的蚂蚱。”
他这么说了后却见阿妩睫毛颤了下眼底浮现一丝慌乱。
他便明白了。
果然就是了她是故意留下的希望自己能发现。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在那个晨间在她被父皇临幸后她心里其实在想着自己她对自己有些期盼的……
只是他错过了。
他再次看向阿妩终于道:“可是阿妩……你就这样留在后宫吗?”
阿妩的心是提着的。
她真的后悔自己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也害怕太子提起幸好他至少不真傻。
他如果提出那个帕子
所以什么都不要提他们从此相忘于江湖这是对彼此最好的了。
她看着太子的眼睛缓慢地道:“我对如今的日子很满意我就想留在后宫一辈子陪着陛下。”
太子犹豫了下轻声道:“那一日你对我说你不愿意给人做妾你也想做正妻。”
阿妩:“我曾经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如今我侍奉的是大晖君王君王的后宫三千佳丽我能忝
列其中,已经很知足了。”
太子眼神艰涩:“你真傻。”
阿妩非常坦然:“我喜欢。”
太子:“他……就这么让你喜欢?”
阿妩:“对。”
她满足地道:“殿下,皇上极好,各方面都好…我身为女子,能得以侍奉陛下,死也甘愿。”
她温柔地看着太子,却残忍地道:“见识了帝王之勇猛英姿,过往种种,犹如小儿把戏,我对皇上死心塌地。”
这话其中暗示,再明白不过。
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会倍受打击,太子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昔年读医书,他曾无意中看到过御医关于父皇的记录,寥寥几笔,颇为含糊,但他看懂了。
当时并没多想,谁知今日,他竟听到心爱女子说出这种话。
小儿把戏……
太子想到阿妩应该是故意的,可是他依然难受极了。
他看了她很久,终于心痛地道:“好,既如此,从此后,我们相见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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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之后,阿妩缩在偏殿,等候了许久,窗外一片黑暗的静谧,无声无息。
她隐约看到一些身影,认出有一个是方越,他站在殿外,像一座山。
阿妩其实想打听打听,好歹也是老熟人,不过想想也只能罢了,这个时候别人必是守口如瓶。
那个方越做事素来谨慎。
最后终于有宫娥前来服侍她。
阿妩揪心蔚兰怡兰以及几个小内监,忙问起来,知道大家都还好,唯独蔚兰受伤了,胳膊受伤了,但好在是皮肉伤,不曾伤及筋骨,好生养着就是了。
阿妩这才放心。
她重新更换了衣裙后,准备回去自己的琅华殿。
一路上阿妩都没看到什么人,只有持刀的龙禁卫,自彪悍冷肃的龙禁卫面前走过的时候,阿妩腿都是软的。
总算回到自己的琅华殿,沐浴过后,躺下。
因错过了晚膳,腹中饥饿,但这会儿也没什么能吃的,往日殿中也没有什么糕点,如今只能忍着饿了。
谁知道这时,外面却有内监过来,说是奉天殿福泰公公底下的,送来一戗金盒,里面装了稷泰枣豆糕,乾粮饵,以及燕糯粥。
虽说只是寻常吃食,不过阿妩还是狼吞虎咽一番吃了。
吃饱后,她又漱了口,这才躺在榻上。
其实躺下后,心里也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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