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这日清晨,皇帝身边的内臣前来宣旨,说是年三十有宫宴,请使臣一同赴宴。严长泽看着这道圣旨颇为无奈地接过了,打开细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并没有指名道姓让谁去,这才松了口气道了谢,将人送出了驿馆。
魏哲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根根分明的指节像是攀上了什么似的紧了又紧,他轻声提议道:“将军,不如让末将替您进宫吧。”
严长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胡闹”,就拉着人进屋了。
魏哲软磨硬泡地开始央求着他,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除夕那天,魏哲更是连门都出不去——他被反剪了手锁在了屋里——严长泽独自出了门、进了宫。
除夕的筵席与初一的大有不同,筵席没有设在太和殿,而是选在了露天的御花园内;不像往年的百官齐聚,严长泽看着席上的人,左边有当朝宰相以及常跟在皇帝身边的几位将军;右边则是……后宫女眷,他没敢再看,低了头撤回目光,直到一侍女过来引他入座,他还是低着头——他在想,这是宫宴还是……家宴。
此时帝后都还没有来,席上叽叽喳喳地甚是热闹,郑老将军见他来了,竟主动端着酒杯过来寒暄道:“严小将军你也来了。”
严长泽忙站起来,端了酒杯跟他一碰,一饮而尽笑道:“是,长泽还是第一次在大鸿过年。”
“小将军可还住得惯?”郑老将军调侃他,神神秘秘地,“可不要太想家了。”
严长泽一笑而过。
“圣驾至——”随着内臣的这一声来报,众人下拜齐声见礼。
“都起来吧,今日诸位不必太过拘谨,随心就好。”说罢,邵时禹拉着皇后落了座,邵时婉则走到右边落了首座,又让身边的侍女引端妃入座。
她倒是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边上的严长泽,严长泽也恰好抬头,四目相对,邵时婉远远地朝他举杯,又指了指端妃所在的位置。
严长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十三公主无恙,点点头以示谢意,仰头喝了酒。
不多时,两排舞女从两边走了出来,随着琴声挥起长袖跳起舞来,众人谈话声渐渐压低,随后消失不见了。舞罢,邵时禹才转身对着众臣道:“今日本该是家宴,还是皇后提议说端妃初到,恐有诸多不适应,想让她见见故人,这才请了诸位过来。”
众人回应:“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严卿,”他没把他当外人,当众示意他去向端妃敬酒,众人也不会去想这中间的不妥之处。
严长泽起身称是,走到了端妃面前,没有正视她,犹豫片刻撩袍下拜,道:“臣严长泽问端妃安。”
端妃被这大礼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洒了,她道:“起、严将军请起。”然后起身微微一福,算是回礼。
邵时婉的目光一直往他们这边瞟去,最终按捺不住,起身往这边走来,她拉了端妃的手,轻声安慰她:“别太紧张,皇兄他没有恶意。”
端妃低头偷偷往皇帝的方向看去,见他正与几位大臣交谈甚欢,目光不曾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套了句近乎:“多谢姐姐。”
邵时婉笑道:“妹妹别乱浑了,上头那位才是你姐姐。”
论年龄,邵时婉确实比她虚长几岁,她嘴上说着别让她叫浑了,却还是用“妹妹”二字去回应她,这番话无非是想点醒她,在这后宫之中,她该依靠的是皇后,而不是自己。
端妃年纪虽小,但也不是不懂这些,她点点头,说道:“是,臣妾明白。”
邵时婉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叙叙旧罢,本宫就不叨扰二位了。”
端妃客气道:“殿下这是哪里话。”说着就让严长泽先回去了。说到底,她能再见故人,已是知足了,身为后妃,她不敢再逾矩。
戌时降至,邵时禹没再留他们,分别往他们府里赐了几道菜,便将大臣赶了回去,又遣各宫嫔妃回了宫,独独将严长泽留了下来。
邵时禹走了下来,走到离严长泽只有三五步才堪堪停下,语气不便喜怒:“听说你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少年?怎么没带他也一起进宫来。”
严长泽尴尬一笑,朗声道:“回陛下,他近日着了风寒,臣带他进宫恐有不妥。”
“这样子呀,倒是个好……”他笑着顿了顿,才又道,“可请郎中去看过了?可要朕命太医过去诊断?”
严长泽忙拒绝着:“不用不用,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多躺两日便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邵时禹没再捉弄他,反倒是大年初一那会命人送了一整车的被褥新衣银碳过来,说是小心别再着凉了。
不多时,邵时禹便回了后宫,皇后正坐在榻上拿着纸剪着窗花。他轻声屏退下人,走了过去,问道:“婉儿呢?怎么不见人?”
沈舒桐将手中的纸转了个方向,又剪了两刀,放下剪刀将那窗花展开来,道:“出宫去了,说是想看看民间是如何过年的。”
邵时禹摇摇头感慨道:“丫头长大了留不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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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宫门处,严长泽刚迈步出去,就听见远处有人喊道:“严将军请留步——”
严长泽回头去看,是长公主府的马车。他退到一边,微微欠身。
邵时婉掀了车帘道:“快上来。”
车内,邵时婉道:“往年我都是在宫中同皇兄皇嫂一起守岁过年的,也没有见过外面这些百姓是如何地热闹;今日我就私自做了主,想让你陪我看看,可好?”
严长泽推脱道:“殿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魏哲身体不适,臣还是得先回驿馆照看他。”
邵时婉笑称:“这个呀,这好办,我已经让人去驿馆接他了,你这也太不厚道了些,大过年的怎么就把人捆在屋里呢?”
严长泽见谎言被拆穿,尴尬的摸了摸鼻头。
马车还在慢慢的走着,车外的喧嚣渐渐传到耳边,很快便有销声匿迹了。
邵时婉下了马车,道:“天凉,你先别下来,我片刻就来。”说罢,便打着伞进府去了,严长泽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半炷香后,他听见车外侍女的声音:“小公子来了,哎,你别下来,我叫你严将军过来。”
严长泽听了声音,掀开车帘跳了下去,见对面停了辆朴素很多的马车。
“唷,还挺快。”邵时婉将手里的一包糕点扔向马车外的承吉,“给你的,不过没带水,小心别把自己噎着了。”
承吉笑嘻嘻地接过,走到马车的另一面偷偷吃了起来。
严长泽看向邵时婉,见她也换了身平常女子的服饰,手上还拿着一个帷帽,与上次那个黑色的不同,这次的是白色纱巾的。
严长泽拉了只露出半个头来的魏哲,向他介绍道:“这是长公主殿下。”
邵时婉看了魏哲一眼,道:“进去。”然后也弯腰坐上了马车。
“将军。”锦云轻声提醒他,他这才发现,就连锦云头上的发饰银簪也都摘了下来,只带着几朵珠花,头上系着两根红绳,手里……也拿着一个帷帽。
“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快上车,晚了可就不热闹了。”声音从他们二人头顶传来,一看,原是邵时婉等得有些久了,忍不住开了侧窗看看催他们。
锦云回应道:“这就来这就来。”
马车还算宽敞,甚至还能再容得下四个人来。
一路上,邵时婉会时不时得逗一下魏哲,点了点他半束的头发问道:“你平时都是和谁一起过年的呀?”
“侯爷、小侯爷、还有将军。”
邵时婉吃惊,抬头问严长泽:“他是你府里的人?”
严长泽道:“不是,他是孤儿,平日无事便会住在主帅府上,算是武安侯府的人吧。”
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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