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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莫如兄弟(一)

世人都说玄武军出了一名猛将,青铜覆面,银枪在手;攀崖走壁,直入敌腹;又以三千残兵大战敌军,无人知晓其武功有多高深,只知就连齐国名将陈胤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刀下亡魂。

无上军功,该是何等的封赏,裂土封侯也不为过。只可惜端国主君年迈经不起大喜大悲,得闻大捷,还未待犒赏三军,就乐极生悲,驾鹤西归了。

至此,举国同哀,三军缟素。

世人又叹玄武军那名将军生不逢时,如此大的军功怕是要被这国丧埋没了。可谁知,新皇登基当日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立户部尚书之女赵氏为贵妃,第二件事则是犒赏那“鬼面将军”。

端朝,延祚殿。新皇盛珩坐北朝南受群臣朝拜。一身白麻遮不住至尊龙袍,十二旒冕掩不住勃勃野心。

“朕初登大典,自当完成先帝遗愿。先皇曾留诏曰,户部尚书之女赵氏方正贤良、德才兼备,特赐为太子侧妃。然如今先皇驾崩,朕当秉承圣训,今立赵氏女为西宫贵妃,择日入宫。”

“岐山一战我军得以大败敌军,首功当属玄武将士严长泽。”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站在群臣之中的严长泽,道:“长泽,走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无人动作。

他再次道:“严长泽。”

群臣顺着新皇的目光回过头去却只见那本该出列的人如今站在人群中愣神。站在他身旁的小臣好心地推搡着他,压低声音道:“陛下唤你呢!”

严长泽有些反应不过来,十分迟钝的眨着眼睛,缓慢地迈出步子走向明台中央,撩袍单膝点地:“陛下。”

新皇打量着脚下的人,道:“倒是清瘦了许多。此战能得齐国三城五郡,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赏赐?官位,封地,银钱,还是女人,只要你想要的,朕,都可以给你!”

真的都可以吗?

可是我想要的,好像都要不到了……

最终,他抬起头,几近麻木地打着官腔:“微臣全凭陛下做主。”

新皇一愣,真的不求些什么吗?只要你想,朕可以让你像你父亲那样入仕为官、一生清平荣华;若你还想留在军中,朕也可以将整个玄武军补偿给你。

可是他严长泽一直低着头,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最终新皇示意内臣将东西端给他,道:“既如此,那就先擢升为苍狼营主将,赐丹书铁券,至于其他,择日再议。”

丹书铁卷,免死金牌,至高荣宠,正当群臣以为严长泽会感激涕零表决心时,谁知当事人竟然只是面不改色地接过那面免死金牌,叩首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没有任何的表态,有的只是周全的礼数和挑不出毛病的言语。

后来世人又说,这位小将军好生福气,年纪轻轻就立下汗马功劳,得新皇赏识,又手握丹书铁券,前途一片光明,此等殊荣就连入仕三十余载的中书令都不曾有,一时之间,朝臣无不想结识这位小将军,更有甚者欲与其修两姓之好,正所谓有才者见榜下捉婿,善战者见朝中结亲。

“小将军年轻有为,老夫自愧不如,不若今日老夫做东,为小将军接风洗尘如何?”

“小将军,小女温婉,今年也不过及笄之年,不知小将军婚配否?”

“小将军……”

严长泽刚出延祚殿就被一群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年长的、年轻的;位高权重的、人微言轻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为了一圈,结社会友的、招门纳婿的嗡嗡说个不停。他被堵得实在没法,只好拱手回道:“各位大人,下官身体抱恙,先行告辞了。”

众人噤声,严长泽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有一个声音大喊道:“小将军,老夫家里备了上好的人参以及各类药材,小将军赏个脸?”

结果这声音一出,众人又围了上去,“老夫认识一个江湖游医,不如请小将军前往敝舍瞧上一瞧。”“小将军……”

严长泽只觉头大,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御赐之物丢弃。

几十步之外,被新皇留下议事的武安侯及其次子永宁伯、以及新晋国丈户部尚书赵文清并肩踏出延祚殿。

眼尖的永宁伯杨予宁远远的就看见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小跑过去站在人群外围唤道:“严长泽!”

听见这一声叫唤的严长泽真想说,那一刻他就是他的救星。

他拨开人群,看见来人,二话不说就跪在那人面前,提高嗓音大声道:“二爷唤长泽可是什么吩咐?”

众人见状一阵诧异……这?当朝新贵?手握丹书铁券的当朝新贵,竟这样跪在一个靠荫功得爵的二世祖脚下?

就连杨予宁本人也被下了一跳,旋即,他明了,朝众人道:“不好意思哈诸位,这位小将军呢原是我的贴身护卫,如今虽得圣上金口玉言许下苍狼营主将一职,但毕竟还未正式开府建牙,说到底还是我武安侯府的人,今日晚生斗胆,扫一扫诸位的雅兴了。”

而后,他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拉了起来,学着他们的口吻道:“小将军走吧。”

严长泽一直低着头,就连路过时武安侯时也不曾抬眸,只是在与户部尚书赵文清擦肩而过后,悄悄回眸一瞥,悄悄地,无人在意地,又收回了目光,低着头走了。

杨予宁看到他的样子,虽然与往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到底还是觉得不是很对劲,他嬉笑试探:“小将军不高兴?”

“师兄别闹。”他脸色煞白,僵硬地应道。

杨予宁闻言停下脚步,欲回头看他,可谁知身后那人却心不在焉,一把撞上了他的后背。

震惊。太震惊了。鲜少的见他这般失态。那个曾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的严长泽如今这是怎么了?

“你受伤了?”杨予宁这样问。这好像是他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合理的解释。

严长泽索性也不解释:“战场上刀剑无眼,一点小伤而已。”

“还是得找个郎中来看看,你现在还年轻,但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别到时候跟老爷子一样,一到阴雨天就肩疼膝盖疼的。”

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他只道:“好。”

可令杨予宁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子居然趁着他换下朝服的间隙,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溜了。他气急,就差把自家院子拆了,对于这时候才姗姗来迟的郎中就更是没好气了:“来这么慢病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

老郎中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杨予宁则气呼呼地叉着腰,又过了一会,他才换了笑脸对那郎中说:“有劳大夫了,只是病人刚刚出去了,我且先去寻他,等晚些再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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