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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悲风汩起(三)

次日酉时刚过,邵时婉便差人往东街武安侯府请严长泽去了。

那人在偏门外对长泽一揖,将那艳红的帖子递与他,言道:“小人承延,我家主子昨日有言,要宴请公子以表歉意,奈何天公不作美,主子昨日身体抱恙,如今刚有好转,便想借这夕阳余晖,在碧江上设宴公子,游船将至,不知公子得空与否?”

严长泽奇道,昨日不是顾兄说饭食已讫才不去吗,怎是抱恙,莫不是积食了?

他点头回礼,问道:“你家主子身体如何?”

承延再次将帖子递给他,言道:“公子去了便知。”

他接过请帖,打开一看,是几行清秀的字迹,上面写道:

残阳不解公子意,余晖烧灼碧江心,碧江有心,公子有意否?

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孟浪之词,严长泽心想,他若是个娇滴滴的女郎,定会被顾公子这花言巧语哄得不知何为天南、何为地北。

他暗自庆幸,他既不是那女郎,又学不会推心置腹、坦诚相待。

他将那帖子还给承延,道:“我且先去更衣,小哥稍待。”说罢,便转身回去了,顺手关了那偏门,独留承延一人在外等候。

不到一刻钟,承延就看见他推了门出来,只见他身上穿得与方才并无二致,还是那黑色窄袖圆领长袍,只是头发看上去干爽了些许,衣袍也更平整了些。

“这位小哥?”承延回过神来,只听他十分客气地说道,“劳请带路。”

承延引他上了马车,为他驱马,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约莫过了半刻钟,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外街巷寂静无人的岁安江边。

严长泽见马车停了,便掀了帘子朝外看去,承延跳下马车,指着那岁安桥匾上的大字,道:“公子,就是这里了。”

他抬头看了看桥匾上那刚则铁画、媚若银钩的“岁安桥”三个大字,又低头去瞧那污浊不堪的江水,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不解道:“这便是你家主子口中的‘碧江’?”

承延陪笑道:“正是。”

严长泽正想说他几句,但又想到,他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侍从,何须为难他,也就没有再言其他。

他只是看着那江水,哭笑不得,若是放在前几年,有人放着岁安之名不顾,唤它“碧江”,那也无可厚非;可如今这江水,哪还配得上一个“碧”字,残阳余晖洒落,使得原本就浑浊的江水现出一抹殷红,整条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江上一艘画舫缓缓行至,船只上面只粗略地镶嵌着一些雕花,船头高高翘起,上边挂着两个红灯笼,并未亮灯,船边还挂着几许隔帘,风轻轻带过,还略微看得见里面的白衣公子正在点茶。

他从未见过如此简素的画舫,更何况这几年里,只要一到夕落,那些游船也好、画舫也罢,都会刻意绕开这岁安江。

“外面风寒,严公子不进来坐坐么?”熟悉的声音从那画舫上传来,他有些动容,许久未曾有喊过他“严公子”了。

一旁的承延拉了绳子替他稳住船只,他微微躬身,钻了进去。

一进去,就闻茶香扑鼻,与外面不同的是,这画舫里间尽是奢华,内里还挂有许多的水晶吊铃,轻轻晃动着;热汤滚沸,白烟缭绕,一旁的邵时婉左手托着茶盏,右手拿着茶筅轻轻击拂——她正点着茶。

“坐呀。”邵时婉见他进来了,歪着脑袋看他,调侃道,“长泽呀,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一句‘严公子’就要与我生分了?”

说话间,她没顾上手里的茶筅,一不小心,茶渍跃出茶盏,停留在那雪白的衣袖上。

严长泽见状,堪堪收回刚准备说出口的夸赞之语,只感叹道:“顾兄好生雅兴,”又指了指她的袖口,“只是……”

她低头看向自己那洁白的衣袖上沾了几滴茶渍,不甚在意,又拿起一旁的热汤倒入茶盏中,略显笨拙地继续击拂着,才道:“无妨,一件衣裳罢了。”

他走过去,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那生疏的点茶手法,疑惑道:“顾兄,以前可学过点茶?”

“不曾,这几日到金陵,才跟梁园的伙计学了些皮毛,”她莞尔,又道,“难为你要喝我这涩口之茶了。”但她的话语里丝毫没有半分的歉意。

严长泽越想越觉得奇怪,按理说,但凡是些个有头脸的世家公子女郎,自小都会学这点茶之技,他见她衣着、谈吐也皆非如她所言,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平头百姓,怎就没学点茶呢?

“顾兄不喜欢点茶?”他试探着她,非凡时期,他只怕她是那齐人。

“还行。”以前她听过他提起点茶这事,也知道些,“只是以前嫌麻烦,不太想学,家中父兄娇惯我,不忍勉强,也就这半吊子的功夫了。”

她滴水不漏,他半信半疑,却找不出任何破绽。若是纨绔子弟、白面书生,确是有不学它的理由。

他突然打心底的羡慕她,有一个任由他胡闹的父兄,不喜便不学。他不禁想,自己一介习武之人,大人为何强迫他去学着这些、他本不愿再拾起的东西呢?

也是许久之后他才明白,他的师父,其实一直都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做回那个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而不是那个只能在疆场上、在枯骨堆里寻求活路的将军。

邵时婉将茶递给他,道:“试试?”

他双手接过,放到唇边抿了一口,说不上来的苦涩:“顾兄为何骗我?”

“什么?”她面上镇定自如,内里早就凌乱不堪,难道他发现了些什么,自己暴露了什么吗?

她为了掩饰,也端起茶喝了起来,却只听见他言道:“顾兄派人跟我说,去‘碧江’,可却带我来了这赤红的岁安江,顾兄莫不是骗我?”

原是这事,她悬着的心,终于有了落石之地。

还未待她“狡辩”上几句,严长泽又道:“那顾兄就是欺我不识岁安?”

“哈哈哈哈,长泽——你有所不知呀,”她放下茶盏,一本正经道,“这河本是因你而得名。”

严长泽心生疑惑,若说这河因他得了污名,他还能信上几分,可她这倒不像埋怨之语,他只问:“缘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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