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村依山而建,依水而居。最早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村子,谁也说不清。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发展成现在数百户人家的规模。
彼时入夏不久,天气并不十分炎热,稻田里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偶尔有几只鸟飞过,惊动了田里的青蛙。
村中一户人家,因人丁不如旁人家兴旺的缘故,平日里总会显得没那么热闹。但今日,一向安静的小院却热闹了起来。
“大喜!大喜啊!这次这个准错不了,要不是我家哥儿出嫁了,我都想让我家哥儿将他招了来。”
李媒婆嗓门大,一进院子就嚷嚷开了,又开着门窗,纵使在屋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眉毛用烧焦的柳树枝画的又浓又密,脸上面粉似的白,嘴唇用点纯唇涂的通红,穿着一套枣红色的棉布衣裳。因着做媒婆的缘故,她家的日子比平常人家好过不少,谁家都有未出嫁的哥儿,姐儿,谁家都有那没成婚的汉子,是以谁见了她都恭恭敬敬。与普通农户比,李媒婆的腰板挺得也直,下巴抬得也高。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屋。
姜临早已听见了动静,从屋里迎出来,满脸堆着笑:“李媒婆来了,快请坐请坐。”
麻利地将李媒婆让进堂屋,给她倒了一杯水。
李媒婆喝了一口,碗口处留下了浅浅红印,她又用手绢擦擦嘴,随便问了句:“意哥儿没在家?”
意哥儿名叫吉如意,他与吉上进只有这么一个哥儿。当年他生吉如意时伤了身子,后来就再也生不了了。
“刚上山捡菌子去了。”
一阵咳嗽声传来,原本在屋里躺着养病的吉上进费劲地下了炕,走了出来。脚步虚浮,身体也有些打晃。
姜临忙上前去搀扶他。
李媒婆嘴上客套着:“你说说你也不注意些身体,我过去就好了,哪能让你下地来。”
吉上进已经被姜临搀扶坐在了椅子上:“不妨事,我也不能总躺着,也该站起来活动活动。李媒婆,你刚才说的那门好亲事,是什么样的?”
吉上进沉珂已久,说这么几句话都感觉有些累,说话声都带着病音。
一说起这个,李媒婆立马眉开眼笑的:“这个包你们满意,小伙子的个子比你还高些,身板也好,扛三五个大包啥事没有,有一股子力气,干活也勤快。模样也周正,只比意哥儿大了一岁。叫梁满仓,你们听听这名字就好。粮食都堆满了仓了,等和意哥儿成了亲,那你们家的粮食不得多的仓房都装不下?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吉上进和姜临对视了一眼,多年的夫夫,自然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姜临问道:“那他条件这样好,为什么要当赘婿呢?”
吉家不是嫁哥儿,而是招婿。赘婿地位极低,在哪里都矮了别人一头。但凡日子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想让儿子上门当赘婿。在人们固有的观念里,有手有脚的好男儿都不会去当赘婿。只有那好吃懒做,或者是跟乞丐差不多穷的汉子才会当赘婿。
吉家虽不及旁人家人丁兴旺,可日子过得并不差。夫夫二人又都是勤劳肯干的主,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下了一笔银子。
原打算,这笔钱拿出来一部分作吉如意的嫁妆,剩下的就给自己养老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前些日子吉上进从山上摔了下来,这身体一下子就完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摔伤,后来不知又得了什么病,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愣是越看越严重。
银子流水一样的花,掏空了整个家底,还欠了外债。
即便这样,吉上进的病依旧一日比一日严重。最后,县里那家最有名的医馆里的大夫断言,吉上进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吉上进病了的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名义上是来探望,实际上是来瞧瞧他什么时候会死。
大晋朝有吃绝户的习俗,当家里唯一的汉子去了,亲族就会侵占其家产。
就算同胞兄弟不会打这样的主意,可也架不住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打着吉家家产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过来闹。
官府对此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甚至有些当官的都被吃了绝户。吉家虽然借了外债,房产和土地都还在,这都是值不少银子的。
吉上进知道自己好不了了,便开始为姜临和吉如意谋划着以后的路。总不能等他两腿一蹬,那些人将姜临父子赶出去,霸占了他们的家产。失去了房产和土地的小哥儿,日子过得有多凄惨,想也是知道的。
吉上进和姜临只有吉如意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之前没给他相看人家,就是舍不得,想多留他几年,也再好好挑挑人家。这会儿,吉上进却是后悔没早些将儿子的亲事定下来了。
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吉上进也不是那自怨自艾的性子。他最开始想给吉如意找一门亲事,夫家贫富不要紧,只要人品好就行,必须答应姜临一并过去,给他养老送终。届时,他就将家产全都作为陪嫁。风声一传出去,吉家的门槛子都差点儿被提亲的人踢破。
那些人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让人觉得恶心。
看着两个爹爹为自己的婚事发愁,吉如意道:“爹爹,不如招婿吧。”
吉如意长得一副柔顺样,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子韧劲。
招婿?在此之前谁都没想过。
是了,被吉如意的夫家吃绝户与被吉家的亲族吃绝户,又有什么不同?更何况,吉家这边也在盯着呢,他们也不会允许吉如意将所有的家产都带去夫家的。
吉上进与姜临一番商议,决定就照吉如意说的去办。
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吉家来的人更多了。不过不是来当赘婿的,是来劝吉上进改变主意的。
“你家又没有太多的银钱,谁家好儿郎肯入赘?”
正常的找婆家都找不到好的,只怕入赘的话,更难挑到合适的。
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出于真心劝告,有多少人是看笑话的,只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可这他婿招定了。
实在不济,他就是嫁个年纪大的,丑的……也绝不便宜了这些狼子野心的亲戚!
这风声一传出去,上门提亲的人少了很多。可也不是没有,只是更加不尽如人意。
什么酗酒的,好打人的,年龄比吉上进都大的。本来就对吉家招婿不看好的人,这下子更有话说了,也有继续来劝吉上进,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吉如意嫁了得了。
但吉家铁了心要给吉如意招婿,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正常的汉子。
“是这么回事,梁满仓老家不是咱们这的,是南边一个叫什么地来着,瞧我这记性。”李媒婆敲了一下头,“他小时候家里遭了灾,跟着家里人一路向北讨生活,后来家里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路上,只剩了他一个。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来到了咱们这儿,就靠打打零工换口饭吃,有时候打不到零工,就饿几天肚子。”
姜临最是心软,听到此处不禁有些动容:“天可怜的,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吧。”
“可不是,流落家乡在外面漂泊十几年了,连个家都没有,一睁眼也不知道今个能不能饿肚子。”李媒婆还用手绢轻轻点了点眼角溢出来的泪花,“要我说啊,梁满仓既无父母也没亲族,就他自己,也不用担心他起什么外心。小伙子人品也不错,踏实肯干的,模样也周正。除了穷些,真找不出其他的缺点来。可穷也不是毛病,只要肯干,这日子不愁过不起来,你们说不是?他是刚来咱们这儿不久,其他人还不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恐怕想要招他为婿的人不少。我是念在咱们之间的情分,才特意跑来一趟和你们说的。”
李媒婆说到最后还不忘讨个人情。
姜临十分意动,和李媒婆说了不少好话,又看向吉上进。
“他现在在哪?”一直默不作声的吉上进问道。
李媒婆说的确实不错,找了这么长时间真是没有再比梁满仓更适合的了。他的身体也拖不了太久,可是媒婆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梁满仓究竟怎么样,得看过了才能定。
“在镇上打短工呢,要是行的话,明天我就带他来给你们看看。”李媒婆喜笑颜开的。
“那麻烦你了。”姜临塞给了李媒婆一些从山上摘下来的果子,李媒婆更高兴了,甩着手帕出了院子。
她事还多着呢,这十里八村相看人家的可不止吉家这一户,她还得去给别人搭桥呢。
姜临扶着吉上进回了屋,吉上进上了炕,姜临在他后背上垫了个垫子,让他靠在墙上能舒服些。
“上进,这人听起来倒是不错。”姜临道。
吉上进也挺满意的,终于有了盼头。
晚些时候,吉如意背着一背篓的野菜回来了。
他长得好看,身条又高,人虽瘦却不显单薄。纵使终日被太阳晒,也比寻常农户白了不少。只是那一双手略显粗糙了些,掌心有着一层做活留下的茧子。这会儿出了汗,脸颊微微泛着红,更显得颜色动人。
姜临帮着吉如意将背篓放下:“这么多?”
“嗯,运气好遇到了一片还没有人挖的地。”吉如意擦了擦脸上的汗。
姜临边择菜,边将今天发生的事简单和吉如意说了一遍。
最开始提到相看时,吉如意也像寻常的哥儿、姐儿那般是羞涩的。已经相看过这么多个了,再提起这事时,他已经没什么多大的波澜了。
他也急,倒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和以后急。看着吉上进拖着病体,还要劳心他们以后的日子,吉如意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如果这事不解决,只怕吉上进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大爹爹,小爹爹,不如去求一趟张秀才,让他明天帮咱们看看。”吉如意提议道。
“如意说的好,这样吧,还有霍家的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吉上进坐在屋里,透过窗户看了过来,“也把他找来。”
“霍云铮。”姜临听到父子二人说的话,知道吉如意在担忧什么,迟疑了一下,“他不是失忆了吗?”
张秀才是他们大吉村这么多年来唯一出现的秀才,今年才刚考上。因他的缘故,大吉村的人在外边办事、做工,都被别的村的人高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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