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纳彩请期,圣人随手一指,便将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距今不过月余,便是礼部从即刻起铆足了劲地筹备,时间也是相当紧迫。
对于圣人这般作为,崔叶兰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握着云眠的手,扑簌簌地掉眼泪。
倒是云中鹤异常地平静:“圣人此番是有意敲打我们云家,你也休要再抱怨了,说到底,是翊儿行事张扬,惹了圣人的不快。”
云翊握紧了拳头,铁青着张脸:“儿子是对那宋瑾不满,他竟敢在我云家的府里那般欺辱眠眠,儿子一时没忍住,便找人揍了他一顿!不过,儿子这事做的隐秘,不知怎的不过片刻功夫便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还好巧不巧被圣人听个正着……”
他从没料到,一件算不得大的私人恩怨,竟会惹得圣人这般不快,更没料着因着这件事会让太子受了那般重的责罚,禁足东宫三个月。
汹涌的不甘过后,云翊整个人都沮丧起来,低着头:“是我对不起殿下,也对不起眠眠……”
只是巧合吗?云眠并不这样觉得。
云眠端了杯茶递于云翊,安慰他:“此事也不能全然怪阿兄。旁人若想找你的错处,即便不在今日,也会在明日、后日,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云翊听出她话中的不寻常:“眠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云翊同太子感情亲厚,从云翊身上下手去寻太子的错处,无疑是最恰当的。
云眠没直接答他的话,而是转而道:“趁着这次的事,阿兄正好慢慢斩断在东宫的一应差事,反正圣人也革了你的职,不如在家中多待些时日……”
云翊接过茶盏的手一颤:“眠眠此话何意?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云眠摇头:“没有不妥。”
太子敦厚,宽和,没有什么不妥。可也正因为这般的性子,在波谲云涌的朝堂才会被拿捏,被利用。
云眠敏锐地嗅到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却眨眼冲云翊笑笑:“下月眠眠就要嫁到显王府,阿兄不想同眠眠多待几日吗?”
云中鹤沉默良久,难得开口同意了云眠的提议:“便听你妹妹的,近来便在家中专心帮你妹妹备嫁吧!你阿娘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说起云眠的婚事,三人又齐齐叹了口气。
只云眠老神在在,将一颗酸枣丢进嘴巴里,丝毫不在意。
她同燕怀峥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对这桩婚事本就目的不纯,更不会因着它不够被重视不够盛大而失落,相反,简而化之,她反而落得轻松。
可她这般想,旁人却不会。
第二日,圣人赐婚云眠和燕怀峥的消息便传遍整个西京城。
让人惊讶的事,婚期竟安排得那般仓促,连六礼都一应简化了,恨不能一顶小轿便将人抬了到显王府了事。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无论云眠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受到旁人带着点异样的目光。
长庚最近个子窜的飞快,上个月刚做的新衣裳这个月便短了一大截,云眠闲来无事,便带着他去了热闹的东市。
只是在长街上,好巧不巧,遇到了老熟人高景兰。
自上次一事后,两人已彻底决裂,见面时连敷衍着打声招呼的功夫都直接省了。
“眠眠妹妹,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坊市间闲逛?”说着,还轻轻掩做惊讶状,“莫不是循着未来夫君的踪迹来的?”
人人都知,燕怀峥最是个风流浪荡的。
云眠不想理她,神色自若地自她面前走过,连眼神都未分给她分毫。
高景兰几乎就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经历过许多事后,她对昔日好姊妹的嫉妒早已在心中疯狂滋长,不知何时扭曲成刻骨的恨意。
她猛地转过身,一把扯住云眠的胳膊:“你凭什么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看我?你云家比我高家得圣人的眼又如何?你嫁得比我高贵又如何?显王殿下不也没给你什么尊贵体面么?哦,对了,方才,显王府的马车还往平康街去了呢!不知又找哪家的娘子风流快活去了!”
高景兰死死盯着云眠的脸色,想从她面上寻到点懊恼或者羞愤的表情,似乎只有那样,她那颗乱糟糟的心才能被抚慰半分。
可谁知,云眠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轻轻拂开高景兰的手,无喜无怒:“奇怪,高景兰,我何时说过要同你相比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高景兰的脸色登时便变得无比难看。
云眠伸手抚了抚被她抓出的褶皱:“不过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还是要劝高家阿姊一句,所谓体面,都是自己给的,与旁人并没什么相干。”
说罢,任由高景兰怔怔愣在原地,领着长庚登车而去。
只是方上车,她的脸变拉了下来。
尽管很早之前便已知道,同燕怀峥绑在一起,注定要被旁人品头论足,也会累得云家跟着她受人诟病,可真到了这般境地,无论她再如何强作镇定,心里还是不舒坦的。
她再没了闲逛的心思,径直叫户奴驾车回云府。
燕怀峥白日里去平康街见过了市井里的暗桩,听他们汇报了近日西京城和灵州那边的情报,废了半日功夫才从里面出来,驾着车往回走。
他单手倚在案几上,手中接了几页纸,正仔细看着。
一旁美娇娘打扮的暗卫低着眉眼,大气不敢喘。
两日前,主子给她下达了个匪夷所思的任务,她还记得当时主子脸上略显古怪的神色:“去查一查西京城中那些勋贵家的女娘都喜欢些什么。”
暗卫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燕怀峥飞来一眼,暗卫立刻垂下头来。
怪她多想,主子要办的事,哪件不是大事,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地听令照办,将整个西京城中各家贵女的癖好一一摸查了个清楚。
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后,行驶中的马车忽的慢下来,轿门从外面被人轻声叩响。
“何事?”燕怀峥眼也没抬。
外面驾车的侍从犹豫片刻,还是老实道:“前面好似是云家娘子的马车。”
燕怀峥一顿,徐徐抬起眼,掀开窗边车帘,遥遥地果真看见那辆烟青色小轿,长庚的半个脑袋正从车窗探出来,好奇地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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