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起黄沙,天被染得又沉又混沌,在这混沌之中,能看见的只有对方黑压压的大军以及那些代表着互相尊严和骄傲的竖立着的大旗。
“咚,咚,咚咚咚——”
围着白色头巾的壮汉肌肉鼓实,一下一下敲响了那低沉的战鼓,带着肃杀的旋律响彻整片空寂的大地。
隐约之中,在对面高耸的城池墙上,能看见带着恶鬼面具的祭祀者穿着红衣起舞,衣带飘飘,就如同真正的红衣厉鬼一般。
而厉鬼之下,城墙门上,几具干尸随风摇晃,不仅如此,还掺合几具新鲜的尸体滴答滴答,血滚黄沙。
那是盛国的出征祭祀,那是让他们深恶痛绝的祭祀仪式,因为那些干尸,那些新鲜的尸体,都来自他们的国家。那些人是延国本该血洒疆场,用性命捍卫母国、亲人的大好男儿,原本,他们应该衣锦还乡,接受百姓的礼赞,可如今却被屈辱的吊在敌国的城门前,故土难还。
黄沙,不停掀起的黄沙,如同一层一层热浪,冲击在每个人心头。
每至出征,每每看见敌国的祭祀,所有延国军人都会默默捏紧拳头,默默在心头哭泣,在心头呐喊。
一定要赢。
要抢回同伴的尸首。
那一次次战鼓敲在盛国,是鼓舞,敲在延国心头,是警醒,警示着他们哪怕粉身碎骨都不能输,否则下一次吊在那里的就是他们的亲人,朋友。
深黑的战甲隐隐反射出杀气,那浓墨一般的眼瞳如同黑云压城,气势汹汹。
沉默中沉淀下来的不是畏惧、不是软弱,是无穷无尽的勇气。
因为,他们不能退。
他,不能退。
商温看向身后那高举的延国旗帜,看向那在风雨中飘摇数百年的城池。
黄沙渐渐停息。
随军的号角已经吹响。
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
商温越过很长一段路,看见了对方的将军。
是个女子。
“竟是萨格雅!”
“是那个蛮力过人的女人!”
萨格雅是长在黄沙中的女子,她皮肤黝黑,看上去散发着强大的生命力,盛国称她是天生的将才。
实际上也是的。
商温没有跟萨格雅交过战,因为萨格雅和所有的盛国人一样是坚定的国师信仰者,传言她常常待在盛国的筑星台上,作为国师的侍奉者。
哪怕她不常出现,但战场上却处处有她的传言,在那些传言中,她仿佛就是战无不胜的。
商温眼睛微微眯起,银白的长弓瞬间架起。
商温看见萨格雅的时候,萨格雅也看见了商温。
“那执弓的男子是谁?”萨格雅好奇道。
萨格雅眼中的商温,俊美文弱,虽然身穿一身肃然的黑色盔甲,但根本与这个战场格格不入。
“将军,那是延国的将军。”副将恭敬回答,
“废话。他站头一个,本将军难道看不懂他是延国的将军吗?”萨格雅当即翻了个白眼。
副将讪讪:“将军,他名叫商温。”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把你们打得头破血流的商将军?”
萨格雅不认识商温,却听过他的传言。
听说拜他所赐,这几年皿城才迟迟没有拿下,不仅没有拿下,还打破了他们生活战无不胜的神话,并且直至今日他从未输过。
战无不胜?
萨格雅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貌似在延国的传言中,他是战无不胜的英雄。
战无不胜的商温,对上战无不胜的萨格雅,到底谁才是真正战无不胜的一方呢?
萨格雅微微勾唇,来了兴致。
“你说,是他厉害,还是本将军厉害?”
副将闻言,毫无犹豫:“当然是将军!”
“打都没打就妄下言论,信不信本将军治你个捧杀之罪?”萨格雅似笑非笑。
副将忙道:“马上就知道了。”
“也是。”
萨格雅一手执缰绳,一手微微抬起。
几乎同时,商温的长箭离弦飞出。
“杀——”
“杀!”
两道声音在战场上交错,却泾渭分明。
箭破空而来,如流星一般闪烁着,却如闪电一般迅速。
他的箭目标很明确,就是萨格雅。
“驾!”
萨格雅夹紧马侧,策马冲来,她身后成千上万的盛军紧跟其后,马蹄仿佛要镇碎大地,踏平皿城。
她离箭更近,更近,她完全奔赴那箭,直至不过一步距离,她从背后抽出长戟,利落一砍。
破空的长箭瞬间断成两截。
“将胜利献给国师!”
萨格雅举起长戟,高声呼喊。
“将胜利献给国师!”
她身后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
商温原本就没有打算一箭就能解决掉对方,那只是一个警告,他要进攻了的警告。
与盛军相同,延军也骑马上前冲锋,骑兵之前是盾兵,过后紧跟其后便是步行军队,最后是弓箭手。
商温抽出三箭,三箭齐发,百步穿杨。
咻——
一声响后,萨格雅就听见了三声惨叫。
她回眸一看,只剩下三匹空马。
“百步穿杨,好厉害的箭术。”
盛军不善箭术,更不喜欢箭术,他们追求厮杀的快感,所以看重极致的近战技巧。
“弓箭手准备——”
“放!”
中军挥舞着旗帜,指挥全场弓箭手。
箭如雨下。
萨格雅眯起眼睛。
“换盾,借箭!”
萨格雅一声令下,骑在马背上的剑士立马从背后抽出盾牌,举过头顶,似一道空中屏障,保护者盾下的步行戈兵。
“竟然带了盾,马不会被累死吗?”
“骑马背盾,这是什么打法?”
一般而言,一盾高达百斤重,莫说人了,哪怕是马背起来也会困难重重。但是那些盛军却显得那么得心应手,只能说,传说不假,盛军的力量果然皆达百斤,这是他们的天赋。
“射马。”
商温当机立断,他又抽三只箭,拉弓射出。
三只箭,三匹马,三个人坠落,盾砰地落在地上,甚至砸死了盾下的兵。
一箭双雕。
萨格雅已经与延军兵器相接,余光看见商温拉箭,又见己方盾又失几张,天上箭雨却不曾停歇。
盛军不善射箭,但延军偏善射箭,要赢,只有两条路,扛住这箭雨直捣长龙,但盛军撑不了那么久,须速战速决,否则平添死伤;或是……擒贼先擒王,先解决掉那个人,延军自然军心大乱。
“东张西望什么,萨格雅,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
铮——
剑与戟相接,萨格雅笑了:“本将军分心都没被打死,看来你们延军是真不行。”
“你!”
延国副将辛隆冷笑一声:“哼!你们盛军又厉害到哪里去,说是战无不胜,但这五年来你们可曾越过皿城边线?还不是如困兽一般被锁在你们的狗笼之中!还有你们的国师,躲在笼子里不敢出来的狗头子罢了!”
刹那间,萨格雅眼眸冷了下来。
她握戟的手指一根一根扭动,仿佛活动筋骨一样。
“你这句话让你连挂在我盛国城墙上的资格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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