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折子从越极殿一路搬到宁府,在书房放了一上午,都没被人打开过。
在午膳过后,总算被人想起。
宁轻鸿翻着折子,不过多时,拂尘就从外进来,端着刚泡好的小银雪尖,搁到桌面上,“爷,府里的那些碎嘴子都处理干净了,没留下后患。”
宁轻鸿眼都未抬,“再去内卫府调一批新的人过来。”
拂尘应下“是”,又补了一句,“奴才看今年宫里头新进的人也有几个拔尖的,到时候好好教教规矩,再往内卫府选一批新人进来。”
宁轻鸿似想起什么,“挑个人出来,今日藏进养心殿,记下陛下回宫后的一举一动。”
拂尘虽不解,但还是应“是”。
宁轻鸿笔尖微顿,“尤其是夜里。”他几眼扫完手中的折子,留意到角落里写下这本折子的大臣人名,又迅速转到下一件事上,“将这本折子原封不动地送回黄怀仁的府上,让他知晓今日崔氏拿着他的请帖,来我府上送礼一事。”
拂尘不解,“爷,这是为何?”
将折子原路送回,黄大人定会揣揣不安几日,以为自己哪里惹着千岁爷了。
宁轻鸿笑,“免得崔泽拿此事在京中扯旗,明年春闺还未到前,不要乱了其余学子的心,惹出民怨来。”
拂尘又问,“可要明明白白地告知与黄大人?”
宁轻鸿翻开下一折子,“不用,让黄怀仁自己去猜。”他漫不经心道,“既然是他给出的请帖,扫尾之事,自然也是由他去做。”
“猜不出,做不好,便是他担责。”
拂尘拭了拭冷汗,“是。”他心下为黄大人祈祷一二,极为机灵地换了个话题,“爷,陛下方才同您在北屋用完膳,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去您屋里歇下了。”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应了声。
拂尘,“陛下醒后,是直接送回宫里?还是……”
宁轻鸿,“送回宫。”
见陛下也不能让主子起些好兴致,拂尘只得恭恭敬敬地应了,退下去处理一应事件。
乌憬根本不知道自己睡的是谁的床,他困了后,就被下人带到一个瞧上去极其奢靡的寝房里。
珞阁里的人刚被处置,宁府里伺候的又全是内卫府出来的太监,自然都
知晓乌憬天子的身份,后头又被拂尘耳提面命一方。
几番下来,都快把天子当成千岁爷瞧了。
怕委屈了陛下,自是想都没想,就将天子领去了千岁爷的屋里头。
乌憬脱了外衣,散了发,在柔软的榻间睡了个昏天黑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今日起得早,无缘无故被人在凌晨五点叫醒。
鼻尖又全是熟悉的味道,令人格外安心。
总之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宁轻鸿折子都批完了,还被告知他屋里头的天子还未曾醒,足足两个时辰。
他按了按眉心。
拂尘,“主子若是累了,不若去歇歇?”
宁轻鸿呷着茶,顿了片刻,“唤李大夫过来。”
李大夫来北屋时,宁轻鸿也恰好才从书房踏进寝房,他见到老者,抬手示意其不用行礼,轻声道,“在屏风外候着。”
外间同里间用屏风搁了开来,上头正是一副难得的山水画,下头朱红章下署名的大师早已逝去,乃是千金难求的绝迹。
宁轻鸿余光都未留意过一眼,径直绕过屏风,去过里间。
烟青色的大袖披衫扫过里侧摆着的黄花梨架子,上头又是一盏难得的影青釉里红。
这屋子处处不着金,又处处都是金子做的。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掀帘,慢慢走进这金屋里头,两旁候着的下人将帏帐掀开后,他微微垂眼,就将在他床榻上雀占鸠巢的少年一览无遗地纳入眼底。
他俯下身。
乌憬抱着被他卷成一团的被褥,呼呼大睡着,但又因他睡得格外久,意识模模糊糊的,隐隐想醒过来,又想就这般一睡不起。
于是身旁一有点动静他就听见了。
“乌乌?”
“怎么还在睡?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似乎有人正在他耳旁说着什么,乌憬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瞧见眼前一抹烟青色的影子,眼底映入的神情还是熟悉的温润。
宁轻鸿微微抬手,他袖摆上繁复的并蒂莲纹也随之一动。
乌憬几乎瞧得眼都要花了,脑子更加晕乎,下意识喊,“哥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些时候怕宁轻鸿得要命,可有些时候又根本不怕此人。
矛盾得厉害。
宁轻鸿,“哥哥帮乌乌穿好衣裳?”
他微微伸手,只作出个要抱人的姿势。
宁轻鸿还未真正动作,抱着被子的乌憬就乖乖地松开手,意识还没清醒,身体就自动帮他作出了动作,主动向人攀附过去。
等抱上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多么自然地用双手搂住宁轻鸿的肩颈。
宁轻鸿眼里似有笑意,抱着人坐在榻上,“睡得头发都乱了。”一旁的下人呈上木梳,他接到手中,搂着人,不紧不慢地为乌憬梳着乌发。
像那日给乌憬修剪十指时一样的熟练。
一旁的下人都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多看自己主子伺候人的样子,也根本不敢想千岁爷都坐到这个位置上了,怎么还有心思做着跟当年当奴才时伺候人的事。
乌憬分开双膝,跪坐在他身上,膝盖抵着榻上的被褥,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谢谢哥哥。”
欣然接受了自己被当做玩具一样的事。
他坐在人腿间,乖乖地让宁轻鸿给他梳洗穿衣,让低头束发,就把脸埋进人身上,让仰头擦脸时,就听话地又抬起来。
说让伸手就伸手,似乎听话得别人说让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任人摆弄。
“好了,乌乌自己穿鞋?”
宁轻鸿低笑。
乌憬就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重新落地,踩上塌边摆着的木屐。
宁轻鸿半笑着,去看站在他身前的乌憬,“时辰也不早了,乌乌得回去用晚膳了。”
乌憬等了他好一会儿,见人不动作,才试探地伸手拉住宁轻鸿的衣角,“吃饭?”
不是要去吃饭吗?
为什么宁轻鸿一动不动?
乌憬又等了一会儿,迷茫地挪了挪步子,靠近一点,弯腰去牵对方的手,“哥哥?吃饭?”
只是短短几日,
他已经熟悉了宁轻鸿对他的各种习惯。
乌憬的手指蜷住宁轻鸿的修长的指间,小心拉了拉,似乎在催促着。
宁轻鸿这才不疾不徐地起身,“哥哥今日不陪乌乌用晚膳了。”他道,“乌乌先回去。”
“拂尘。”
他唤了一声。
拂尘立即上前,不容分说地扶住乌
憬的手臂,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奴才送陛下出府回宫。”
乌憬被那道力带着向前走,再回头只能见到一扇山水屏风,一旁还低头站了个老者。
李大夫跟天子好奇的视线对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陛下慢走。”
他瞧着天子离去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人后,宁轻鸿才从里间走出,他停在屏风旁,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盏影青釉里红,问,“如何?”他抚着瓷器的壁身,“李大夫可从此子身上瞧见你以前就诊过的那些小儿之影?”
李大夫望见宁大人在屏风后的影子,深深拱手道,“未曾。”
宁轻鸿笑,“为何?”
李大夫又道,“老夫未看出陛下有患病之症。”他斟酌片刻,“但陛下行事又如三岁痴儿,虽不吵不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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