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在金銮殿后的越级殿举办。
今日朝野上下都在为宫宴做准备,就连后宫也不例外,宫人们一直忙到入夜,才打点好一切。
宁轻鸿却并不忙碌,先帝逝后,他扶持了新帝登基,大权在握,就极少去参与这些极无趣的筵席。
为着中秋,今日前朝还休了假,内阁照例开了个小朝会,听完了探子的密报,就无甚要紧事了。
宁轻鸿在御花园煮酒烹茶,
闲适了一日。
直到接近傍晚,被宫人带下去沐浴的乌憬才重新回到他跟前。
少年天子被宫人打理得处处妥帖,乌发被戴上冠冕,换了新衣,从远处看,就是位被养得金枝玉叶的漂亮小公子。
全身上下都用千金供着,却并不俗气,是一眼就能瞧出的天子贵气。
宁轻鸿抬抬指尖,示意乌憬就停在步辇旁等着,他放下指中的棋子,搁在玉盒内,那盘琉璃般透绿色的玉盒棋子甚至还夹杂着许多漂亮的小石头。
是昨日宫人收拾时,瞧见这些小石头杂乱无章地摆在寝殿的茶桌上,不知要怎么收拾,问了千岁爷的意见,却被主子告知同他的棋子放在一起便是了。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拾了进来,石子不像棋子被打磨得那般圆润,还是有些棱角,即使他们再小心,也挡不住这些石子将那些棋子磨出划痕。
可放在那玉盒里头,却莫名给那剩下的黑白棋子添了些颜色。
宁轻鸿只漫不经心瞧了一眼,不甚在意。
身外之物罢了,府中库房多得是,拿去给乌憬砸着玩都是行的。
现下已是黄昏快入夜,秋日愈发寒凉。
宁轻鸿披着雪青色的刻丝鹤氅,从湖边凉亭内走出,停在那道步辇前,他先坐了上去,才伸出半指,让乌憬也坐过来。
即使什么都没说,态度也是表明着,他是要同乌憬一起去的。
乌憬没察觉什么不对劲,他平日里也是跟宁轻鸿同进同出,丝毫不觉得对方跟着他一同进入后宫,去中秋家宴有什么不对。
等他开开心心坐了上去,宫人才抬起步辇,往内廷正殿而去。
后宫的中秋家宴就在内廷正殿举办,
与养心殿就隔着两道宫墙。
路程左右不过
两刻钟,拂尘领着内卫府的太监,捧着物什,伺候在左右,宫人们执着宫灯,等到内廷正殿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步辇落地那一瞬,乌憬才后知后觉察出几分紧张,他本身就不太擅长怎么去应付这种大场面,今日只是为了在中秋上见见这具身体原先的家人。
宁轻鸿抬步下去时,乌憬给自己打了好一会儿的气,才鼓起勇气,也跟着跳了下去,只是还是怯怯地跟着人后面,下意识去寻求安抚一般,去牵宁轻鸿的手,紧紧圈住。
宫人提着宫灯在前头领路,身后也一流水的跟着捧着物什的太监,对比乌憬的紧张,宁轻鸿面色毫无波动,随意道,“待会儿以陛下的名义,将后头这些中秋礼呈上去。”
拂尘应下,“是。”
乌憬跟着他迈过一道又一道的殿门,路过头顶一片晕黄的六角灯,好不容易远远见着那黄琉璃瓦的重檐庑殿顶,以及殿内亮如白日的灯火光。
靡靡之声远远传来,还能瞧见殿内两侧金柱旁屏风后正在抚筝弹奏的琴师,等迈过最后两阶汉白玉做的石阶,才总算到了正殿门前。
乌憬仅仅只是从宁轻鸿身后探了个脑袋,瞧见里头一位位宫装丽人,就忍不住怯场地又缩了回去。
“晓得怕了?”
头顶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
乌憬仰脸去看人,还没反应过来,守门的两太监骤然用尖利的嗓音高声道,“陛下到——”
震耳欲聋。
这一声徒然把少年天子吓得恨不得埋进身前人的怀里,彻彻底底后悔了,他隐隐察觉到殿内琴音一顿,又紧接着响起,殿内的人似乎都在往他们这看来。
宁轻鸿不疾不徐道,“先将礼送进去。”
拂尘应下,赶忙做了个动作,让后头的宫人一道一道呈进去,为首人走到殿上,还不卑不恭地俯身道着,“陛下赐翡翠花篮一顶,以椿萱并茂,棠棣同馨之意,望太后娘娘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如这翡翠花篮一般,万年长青。”
“赐象牙雕水仙花神一座,黄杨木雕七仙女一座,望二位公主殿下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再赐——”
那太监高声道着,却并未引起殿内人分毫的注意,俱都在似有若无地看着殿门处。
宁轻鸿明晃晃地站在殿门外,虽然并不是在正中间,只占了一个角,还是侧影,但只凭借他身旁候着的拂尘,就能让人觉出他的身份。
他好整以暇地立在那,
慢条斯理给怀里人理着些什么。
有他的鹤氅挡着,让人瞧不清他怀里少年的身影,只影影绰绰地瞧见这位向来不让旁人近身的九千岁,此时正微微俯首,仔细地给比他矮了个头的少年天子解着脖颈的系带。
褪下那道披在外头御寒,进了燃着暖炉的殿内却嫌热的白狐裘。
拂尘俯身,拱手接过天子的狐裘。
等遮住乌憬半张脸的狐绒被卸下,顿时露出了底下乌发雪肤的一张脸,带着未长开的稚气,但足够的精致漂亮。
他身上着一件海棠红的团花锦袍,用金银线绣着其上的花纹,再在外头罩了件乳白的长袍雪衣。
宽袖下露出的伶仃腕骨还戴着几个寓意良好的金镯子,腰间配了圆形的白玉环。
宁轻鸿正将乌憬腰间做成月团形状的白玉珏系紧,少年乖乖张着手,见对方抬手去理他耳侧被吹乱的乌发时,还会听话地闭上眼。
“好了,进去罢。”宁轻鸿将一个暖手的袖炉塞进乌憬手心,轻笑道,“记着,莫要被欺负了。”
乌憬茫然地抱着那颗镂空金圆球的袖炉,被一旁的宫人扶着手臂,领了进去,没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人。
连他期待见到的一众殿内人都全然顾不上了。
只是一回头,已然瞧不见宁轻鸿的身影了,乌憬只好泄气地重新转过去,他被宫人带着往上首绣着龙纹的蒲团走去。
殿内瞧着大,但因为只有几人,即使筵席都摆在了上头的龙椅旁,天子左右各是一道案桌,因以右为尊,右边的案桌要比左边高一点。
但都在正中间的案桌之下。
右边是一位面目雍容的老妇人,她右下首,是一位黄色宫装,发全挽起的丽人。
左边是一位衣着典雅的中年妇人,她左下是一位面目年轻,瞧上去有些灵动的少女,长发只挽了一半。
乌憬已经被提醒过,右侧的是太后,也是他名义上的养母,还有大公主,也是他的大姊姊。
左边就是那个养猫的太妃,以及他的二姊姊。
二公主要年轻一些,
大公主则已经嫁做人妇。
乌憬还未落座,太后便笑道,“还不同你憬弟弟问个好,瞧瞧,收拾收拾当真叫哀家一眼没认出来。”
大公主抿唇微笑,“憬弟弟。”
乌憬局促地唤,“姊姊好。”
他被引着跪坐下来,还是忍不住往殿门看。
这次没有先前那般匆忙,乌憬看得分明,在殿门的一角瞧见了那在夜色中格外明显的雪青色鹤氅。
宁轻鸿虽没露出身影,可他身旁伺候的下人却半分没避讳。
只见拂尘从宫人端着的木盘上拾起一细长的墨绿色烟杆,仔仔细细地往里头填了烟丝进去,再点燃,而后小心翼翼地呈给了殿门角落里让人看不清身影的人。
明明一切寂静无声,
却无端给了殿内众人无形的压迫。
大公主唇边的笑容愈发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在,听了少年天子的一声,愣了下,笑意才真了些,“说来阿姊都不知你要来,瞧我,礼都未备,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望憬弟弟见谅。”
太妃也道,“可不,我同你二姊姊也都不知,你也是,收了你弟弟的礼也不道声谢。”
二公主笑嘻嘻道,“那我可多谢憬弟弟了,不过我也没备礼,不好意思啊。”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乌憬一怔一怔的,兀自在心里奇怪,他明明记得他之前偷听到原身好像一直因为是个傻子,所以长时间都待在冷宫里。
就算之后登基了,这半年除了给太后问安,又被屡屡拒在门外,就没见过其他人了。
意思是,他好像跟她们四个都不太亲。
一年内甚至见一两面都难,
怎么,怎么……现在看上去又很亲的样子?
乌憬晕乎乎地想。
太后道,“好了,都用膳罢,待会儿朝臣得入宫进宴了。”她冷笑,“可别让人久等。”
待会儿好像是有个宫宴,
那确实得吃快点。
乌憬捧起自己的碗,认真地开吃。
他嘴笨,默默吃了一会儿,听周遭四人似乎欢声笑语地说着些什么,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嘴。
后知后觉,除了刚开头客气的寒暄,
好像无人再搭理他了。
乌憬吃了一会儿,忍不住频频朝殿门外看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大鱼大肉。
他是在等自己吗?
可是宁轻鸿自己,好像也还没有吃饭。
“憬弟弟?”大公主端着个瓷盘递给宫人,温婉地笑,“来,分月团了,阿姊给你一块。”
乌憬眼睛下意识亮了一下,“谢谢姊姊。”
宫女接过那瓷盘,递给乌憬身旁伺候的内卫府太监,那太监小心用银针试了试,才递到乌憬手上。
殿内的氛围在那太监拿出银针时沉寂一瞬,乌憬半分没察觉,他已经习惯了宁轻鸿每用道菜食,都得用银针试一试。
分毫不知大公主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却隐隐有些敢怒不敢言。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接下来用着饭后点心的环节越发沉默,殿外,拂尘又给千岁爷填了份烟丝,劝道,“爷,夜里风大,不若您去暖阁内坐一坐?”
宁轻鸿似笑非笑地摇首。
拂尘实在瞧不出主子到底是何意思,只是陛下先前对这场筵席的期待却是瞧得出的。
但千岁爷若是想护着陛下,别让天子被人欺负了去,方才在殿门处那一出已然足够显示出他的态度。
可主子送天子进去后,
却依旧半分不避人地站在这。
殿里怕是都得胆颤心惊地留个心神在千岁爷这里,别说中秋月圆,图个什么好寓意了,怕是恨不得天子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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