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友好的交流了一番。
吴契瞧着父慈子孝鸡飞狗跳的温馨画面,感觉自己眼前不由得浮现……浮现出很多画面。
虽他是仵作,被人视作晦气的存在。可小门小户,却也畏惧衙门。故而他倒是成了吓唬顽童最好用的刀刃,尤其是威慑蒙童。
好几个调皮捣蛋的,下河摸鱼玩水,他们的长辈亦或是夫子就会板着脸训诫:“不好好读书,日后只能当仵作。甚至连一技之长都没有,连仵作都当不了。”
认识几个字的,刚开始摇头晃脑的小混球们知道孔孟厉害,知道仵作是贱业。但小混球们会害怕,又会好奇。一群七八岁狗都嫌的小混球们互相打气,还有县丞家师爷家这些小混蛋里里应外合,通风报信。一群人效仿桃园结义,风风火火闯义庄,后来……
后来哭鼻子尿裤子。
后来都散了,逃难去的或许还能活。但更多的成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了。
得亏那一日他在义庄敛无名尸体,未在县衙仵作房。否则他给这些……这些最最最无辜的幼童们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他老吴活了一辈子,也自问算见过些官场斗争。县令有就此步步高升的,也有被贬到西南边那种荒芜不毛之地,也有丢官被问斩的。可不管怎么斗,那都是光明正大的上峰指令,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未有这一回那么恶毒。
地方官跟京城勾结,想要毁了所有的罪证。恰巧这回的罪证就是人口数量。
想着,吴契控制不住双眸充血,恍若阴暗蛰伏许久的毒蛇,呲呲吐出毒性:“达官贵人,也会死是不是?哪怕官再高……”
迎着沈从戎望过来犀利但又纯粹的双眸,吴契干瘪的手背青筋越发狰狞。却也止住自己要开口的话语。
因为沈从戎曾经逼宫,拥簇武帝爷登基。
因为传闻中沈从戎更是因为刺杀案,据说跟护国长公主一起,用权势逼死无辜的二皇子。
这些事实叠加在一起,仿若诉说……诉说沈老弟心目中的好将军,似乎……似乎也是权贵。
屋内的氛围瞬间似寒冬腊月,带着些刺骨的寒意。
顾霆敛声屏息,小心翼翼身形一侧,带着些防御警惕之势护在沈芸身前。毕竟在场的,就……就沈芸是个尊贵的绣花枕头。最容易激起……激起民愤。
“当然会死!”沈从戎像是读懂了吴契未尽之意,毫不犹豫开口:“我不敢说自己绝对的公平正义,但我对得起百姓。我是军户,得亏有些力大无穷的天赋,又得了将军教导,才一步步有些眼力。否则我永远是守城的士兵,是前锋,是跟同袍一起饿肚子死守城池的人。我活到现在,没忘记自己的出生,也无法忘记出身。”
“那是同袍的命,那一战,十万人只剩下三万人,只剩下九千三百六十人全须全尾活着。”
这一声,铿锵笃定,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本嬉皮笑脸,想要插科打诨缓缓压抑氛围的沈芸只觉得周遭气息愈发压抑,让他心里闷闷的,说不出难受,就是想要哭。
而吴契直勾勾盯着沈从戎半晌,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放声大笑起来。因为激动浑身都在颤抖,“我……我就想不能求老天开眼,而是要求个人定胜天!求个人定胜天!所以坚持信着,坚持等着。哈哈哈哈哈!”
顾霆瞧着想要把委屈想要把一路坚守的煎熬全都发泄出来的吴契,一时间都不敢回想他们大理寺找到吴契时的场景。
与此同时,沈芸红着眼,愣愣的看着恍若公鸡啼鸣的吴契。
吴契瘦的都前胸贴后背了,整个人就差干煸蜷缩,风化成小小的一团。可这样的人此时此刻声音极具穿透力,甚至都让人困惑如此小小的躯体内怎么能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气势,甚至还有帝王随扈惊鞭宣誓那种威慑力。
也像路上偶然遇见的公鸡。就算瘦了,却也依旧黎明一声吼,震惊整个小村落。让整个山村,伴随着雄鸡提鸣渐渐的,有那么些烟火气息。
“你……你别笑了。你冷静冷静,”沈芸结结巴巴着,话音还带着些哭腔:“我听说情绪切忌大起大落,不然会生病的。你现在看样子伤得很严重。你……你要不先冷静想想。一起想想为什么告状的会变成寻亲?”
带着些迫切,沈芸想要转移话题,想要转移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一方世界。但说着说着,他最后还是道了一句:“我跟云华道长学过往生咒的。等调查清楚了,贫道给他们做法事。当初哥哥还有侍卫们的法事都是我做的。我皇帝舅舅说了,我生的可好了。我做法事,保佑他们下辈子都顺顺遂遂,跟我一样,日后当太平侯爷,坐看云卷云舒,任凭潮起潮落,讲究的就是个富贵闲人。”
沈从戎定定的看着带着些笨拙,但也竭力诉说公平正义,连带对未来憧憬的沈芸,沉默一瞬,而后嘴角一勾,笑了笑。
他其实挺厌恶朝廷内某些闲言碎语的,比如他功高震主,比如武帝忌惮提防沈家,故而故意捧杀沈芸。可沈芸虽然调皮了些,性情有些跳脱,也的确偶尔挺大逆不道的。可却也是心地善良之辈,会心怀善念,知道百姓民生。而武帝……武帝说实话也只是将自己最纯粹的寄托放在了自己的第二个外甥身上。
毕竟他的第一个外甥,是沈家的长子,得顶门立户。
毕竟他的儿子是太子,得为国学习。
感慨着,沈从戎骄傲道:“对。我儿子虽然道士半桶水,但也是个吉祥物,会往生咒,会做法事。”
一声接着一声,用律法用仵作行业的信念诉说着未来的美好憧憬,甚至还有……还有对百姓而言,最最最为体面也是最普通的入土为安做水路法事,吴契咬着牙唇畔,死死控制住自己不去回想那些龌龊的,那些利欲熏心的画面,竭力去想,去想跟沈家有关的事情。
瞧着竭力挣扎的吴契,沈从戎面色一沉,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所以,吴契你得想,你想不到的话,再想想有什么人跟沈家有交情。咱们必须得捋明白沈家为何从告状变成认亲。说句残酷且现实的话,这背后的人,恐怕连我和护国公主都算计进去了。沈蕾假设是我女儿,太子婚事就暂停,毕竟蕾丫头……”
学着吴契的用词,沈从戎一字一字,带着恨意强调:“是被从青楼带出来的。她假设是我女儿,那绝对不会太子妃了。她若不是我女儿,可其他朝臣为了利益也不会信,就会攻讦我女儿血脉有异议,就当不得太子妃。因此太子妃的位置就会空出来,朝臣们就会盯着这个位置,甚至盯着太子忙碌,忙着从龙立功。你们这些人的仇,就会成为斗争的工具。”
从未听闻的信息炸响耳畔,吴契呲牙裂目,“青……青楼?”
沈芸点头飞快:“青楼!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怡红院,第一大青楼!所以名声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吴契直接双眸满是阴鸷:“那蕾丫头力气多大啊,跟着衙役们也熟的。本地衙役也给我一个颜面,这些脏的,丫头也知道一些。毕竟她长得好看,不得不懂些道理,她万一跟那些话本一样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怎么办?所以她要是被抓到青楼也肯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就算活不下去卖女找个地方蛰伏。蕾丫头当丫头难道不够吗?她虽然样样半桶水,不懂管家不懂理财不会唱歌跳舞,可正经的买卖,那不都是当丫头吗?青楼会收难民吗?”
顾霆抬手轻轻拍抚着吴契后背,安抚着:“因此您很重要,您再想想还有什么人与沈蕾相熟,亦或是与沈家相熟,亦或是您还能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
吴契表示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此刻已经懵了。按着常理无法推测出来,他只能颤着音,询问:“不……不对?那蕾丫头死了吗?如果在的话,她自己没说为何在青楼,为何认亲?”
“沈蕾她……”沈从戎表情肃穆,赶忙强调沈蕾还活着:“最新传回的消息,沈蕾她被用过药,脑子又嗑到过。对过往记不起来。”
“她活着,她都是唯一的活口了,肯定会活着。我们豁出去命都得让她活着。”
吴契听得一句一句的活,抬手哆哆嗦嗦的摸了摸自己这一刻还跳动的心脏,“我我……我想想。这蕾丫头啊,力气很大……”
想着沈蕾神神气气的模样,吴契恨不得从人小时候开始想。
瞧着皱眉思索的吴契,沈从戎也没再问,示意顾霆一行人照顾着吴契,让他慢慢想。
他自行找个地方,直接盘腿一坐,仔仔细细翻看先前顾霆递交过来的信息,望着供词【没有第一时间进京?这……这我也问过,沈老弟说……说将军也不好受。当时京城不是有传言,荣郡王死得冤。这……这人精力有限,如何……如何腾出手来调查户籍?这安安也是秀才读过书的,知道官场规矩,要各司其职。哪怕告御状哪怕有国公爷帮忙递送状纸,可……可没有确凿罪证也告不了那些贪官污吏还有勾结的土豪乡绅。另外……另外没有路引,莫说官道等等问题,就连京城城门口都进不去啊!】
沈从戎忽然眉头紧得更紧了。
路引,也对。按着律法规定,户籍居民必须在户籍地内,不许离开户籍地百里之外。倘若要离开,便必须由县衙开出的路引。像旱灾这种情况,大批居民举重离开,举家搬迁,换句话说县衙也是彻底失去掌控能力了。但是朝廷会出面赈灾,会控制,都有固定的流程了:会沿路张贴布告,让难民返乡会免税一年两年,若是难民不回乡就会失去原有的土地,另外若是难民到达京城。京城也会派出户部官吏登记造册。
就像这回,京城难民云集,但这些难民也在京郊,也没有进京城的大门。京城内的达官贵人慈善好人,也都是出城布施。且就算有人想要进行买卖,也要经过官方的人牙子办理手续,去朝户部官吏报备。像孤儿,若是说不清自己的由来,则统一登记造册,归在朝廷的慈善院名下。
因此沈蕾作为难民能进京城的大门,因被买卖,这户部起码就逃不了干系。毕竟户部可是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沈从戎想着职着,直接召出顾霆,询问,“人牙子的登记本查过没?”
“回荣公的话,户部相关人员,也被大理寺控制。”顾霆低声:“但户部势力盘根错节,武帝爷因太子失踪之事就已经连连训诫调查,可到底并无明面上的证据。户部左侍郎施大人是帝王的人,可他要梳理户部的陈年旧账也有时间。且人在中枢,到底是地方呈送上来的各种备份文书。”
“那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也没捋清楚?这登记册上有沈蕾的名字吗?”沈从戎表示对过往旧账不感兴趣,只追问眼下。
“买卖登记上,并无沈蕾的名字。沈蕾应该是城门守卫对某些达官贵人松懈并未仔细检查,带入城内。”顾霆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他先前进行陈规陋习的铺垫也是为了说明这事:京城多贵人,这些贵人视城门进出的条例于无物,要是有人盘查,直接“刷脸”,并不会交路引户碟等物品。
沈从戎扭头看眼在屋内托腮,一脸忧愁的亲儿子,表示自己懂某些潜规则。比如他儿子这张脸,进出宫门,有时候都不会被仔细检查!
“卑职当日若是事发当日仔细些,派猎犬直接搜寻。可能就能圈定大概幕后主谋了。”顾霆瞧着隐忍的沈从戎,愧疚道。
“行了,你很不错了。有些毛病,皇帝都睁一眼闭一只眼,想要按着规矩办事难。”沈从戎撞见人黯然的神色,赶忙夸了一句:“那些人肯定精心设计。咱们这回顺腾摸瓜连根拔起!”
正展望未来,他忽然间听得身后一声凄厉而又嘹亮亢奋的声音:“有。好像有个襁褓!”
闻言,沈从戎赶忙入内,就见吴契激动的颤栗,整个人连笔带划的,身体也因此显得更加不协调。尤其是在这个寂静的环境下,脆弱的就好像一簇火光,且还是随风摇曳的那种,弱得很。
吴契道:“安安府试差点去了半条命,病了一场。弟妹就说蕾丫头有福气,让蕾丫头哭魂。”
“嗯,很灵的。夜哭郎,也得喊。”沈从戎抬手拍拍沈芸,带着笃定的附和:“这嗷嗷哭的,我们当时也没其他办法,就喊魂。”
“你想到很厉害了。咱们不急,慢慢说,慢慢说。”
顾霆也忙不迭拿着一药膏,示意人先抹一抹都溢出血的唇畔,再喝口茶宁宁神。
吴契却不理会,一见救命稻草一见能给菏泽受苦受难枉死百姓做主的人入内,赶忙连笔带划,唯恐自己嗓子喑哑嗬嗬作响,带着刺耳让众人听不清楚,因此耽搁了后续的调查,耽搁了冤魂沉冤得雪的时间:“我记得,想起来了,蕾丫头对我说她压根就不信这些神佛,她信律法的,有罪就罚,否则要衙役干什么。因此她就是生气了,离家出走。她离家出走太多回了,我一开始也没留神,让她换着男装,就在县衙牢房玩了。
“后来还是安安来接蕾丫头。这兄妹两吵架时,安安强调过这襁褓是贵人赐的,蕾丫头能够活蹦乱跳身体好,也多亏替贵人当替身挡劫。而这襁褓便是贵人赐的。另外,这襁褓还有保家仙庇护。因此格外珍贵,绝对不能用来换千年人参。安安甚至说他死了都不能换。因此这兄妹两吵得挺凶,我听到了几句。”
就差把沈家掘地三尺的顾霆眉头一簇:“可沈家找遍了,并无能换千年人参的襁褓。沈蕾身边……”
沈从戎毫不犹豫:“也没有。”
“不过襁褓我有印象。北疆是信奉保家仙,分狐狸的狐仙、黄仙黄鼠狼、白仙是刺猬、柳仙是蛇和灰仙老鼠。“沈从戎介绍完,轻咳了一声:“这……这我媳妇那性格嘛看起跟刺猬一样,浑身带刺的,但其实也挺柔软的。所以我们当时入乡随俗请了白仙。”
“爹,没让你解释跟娘的恩爱。”沈芸躲在沈从戎身后,幽幽道:“咱们是要找襁褓。或许这襁褓就是关键所在。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沈从戎止住揍一顿的冲动,也跟着肃穆:“那襁褓在哪,老吴你还想得起来吗?”
“这……这……这倒是不知。”吴契如遭雷击,怯怯不安:“蕾丫头经常离家出走,要不是安安来接,兄妹吵架声音大了些,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那你想想沈蕾或者沈家夫妇私房钱爱藏哪里?”沈芸忙不迭开口问:“没事,慢慢想。沈蕾第一次能拿到,说明夫妇两小心藏着而已。搁我,要是看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我爹娘藏着掖着不跟我说,我非得绞尽脑汁拿到手。还有我爹最爱用零花钱威胁我了。我有时候要骨气,就不问我爹还有皇帝舅舅要钱,我翻腾我爹藏私房钱的地方。”
吴契听得这话,定定看眼沈从戎,神色复杂的看向沈芸。相比灰头土脸的国公爷,沈芸一身光鲜靓丽的道袍,哪怕吐过,却也显得依旧精神奕奕的,也显得眉眼天真,不谙世事。
“这兔崽子说得也有道理。”沈从戎顾不得跟自家崽子生气,反而觉得沈芸这回挺机灵的:“要我,藏好东西,尤其是彰显自家很能耐的东西。那妥妥要放在宗祠,日日夜夜都能看到。沈芸就算再淘气,也不敢偷宗祠。”
“宗祠?这安安……安安考中秀才后,沈家虽然也拜过祖,但也因为找不到老祖宗的坟墓了,他们指往武财神关公庙捐过香火。然后就忙着蒙学。”
“蒙学?”沈从戎颇为耐心,循循善诱:“这展开想想。他们好不容易盼个读书人,那也是祖宗烧香,要是当先生夫子,教出个读书人,更是祖宗显灵啊。”
听得这声带着最真挚最纯粹的话音,吴契展开想了想,“安安本……本……本觉得自己学问不够深厚,无法融会贯通,府学课程太多,一时间他有些吃力。故而是想着开个蒙学,一边教一边学先夯实自己的基础。外加添个算学。教一教商户子弟,认字会算账。当然蕾丫头也得学学这些。”
“因此就租赁了一小院。沈家夫妇两也帮忙打造书院家居。”吴契喝口水润润嗓子:“本来计划好了,等蒙学装修好,安安就暂且退出府学,回乡教导。”
“可能以他们夫妇两的性子,可能把……把贵人赐的襁褓放在蒙学,想让大家一起沾沾光?”
“那租赁的小院……”顾霆脑海闪过小院的点点滴滴。
在南城白乐巷。按着县衙存放的文书记录来看,周边基本都是小门小户的生意人住宅,算不上书香气息浓郁之地。
且院落也不大,只有三间青瓦房,里面规格跟其他蒙学差不多,悬挂孔圣人雕像。而后便是桌案。东厢房是算房,西厢房则是沈安安这夫子的休息处。
也跟猪肉铺一样,一眼见得到底。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设,天旱了,而后府学又出了事。
因此房子的锁都生锈了。
他们当初推开时,还能看得见院子里的枯黄的,却有半丈高的草。
“要不再去看看。或许保家仙不保佑你们,保佑我爹呢?”沈芸瞧着吴契想得认真的模样,再看看眉头紧拧成川的顾霆,总觉得两人就像强弩之末,再紧绷着没准弦就断了。当即颇为体恤,含笑缓解缓解凝滞的氛围:“你们这么连轴转忙碌也不好。就当去陪我看看蒙学长什么样吧。我听爹说那沈家夫妇,尤其是沈金氏可是木匠女,会好多木器活。咱们去看看,要是手艺好,我带回京!”
沈从戎闻言,跟着郑重道:“慢慢想,也不急。我在这了,不是呆十天半月的,半年一年都呆得起。”
“绝对要保证各方救援到位,看着菏泽,看着这受灾的山东恢复正常的运转。”
如此郑重的承诺响彻耳畔,吴契想得更认真,恨不得从头开始回忆,回忆一点一滴。顾霆瞧着陷入思索中的吴契,干脆让自己下属拿轿子抬着人走,边吩咐他看眼沈芸。
沈芸娴熟无比往亲爹背后一趴,冲顾霆道:“活的包袱。”
沈从戎认命的背着包袱,示意顾霆派人前头带路便可:“你看着也憔悴,好好休息休息。以后破案找线索捋清罪责大小,还得你忙。要是我做主,就是直接杀光了事!”
可杀光容易,成为光杆司令的话,又容易延误救灾后续工作。所以得分辨罪责。
顾霆也知道沈从戎不喜参与政务,尤其不耐跟贪官污吏打交道的性情,抱拳鞠躬后,就让下属带队。
他得细细查看卷宗,尤其是看鱼鳞图册,想想有无遗漏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不知不觉昏暗下来。
可绕是夜风,却也带着酷热。丝毫唯有夜晚的凉意。
沈从戎一行人站在沈家蒙学馆的大堂内。
沈从戎抬眸扫了扫桌案,望着居中悬挂的孔夫子画像,缓缓扭头看了眼自己背上的兔崽子。
兔崽子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挣扎着自己站定。
沈从戎无包袱一身轻松后,便大步走到画像前站立。静默一瞬后,他抬手敲了敲画像。
“爹,你咋比我还熊呢?对孔圣人不——”沈芸话还没说完,就见亲爹大手一挥,掀开了画像。而画像后头的墙壁里,竟然……竟然有个木匣子。
随行的众人:“…………”
“卑职失察,还望国公责罚。”
“以后记得从军户梦想出发。我们这些人大多盼着不打仗有田地分。作为泥腿子,也想着儿孙读书认字,平平稳稳做官,不用脑袋嘞裤腰带上。”沈从戎缓缓抽出木匣子,红着眼道:“孔圣人啊,就算家里兔崽子再翻了天闹腾,但凡知道孔圣人地位的都不敢对人不敬。”
兔崽子乖顺无比,垫着脚想看木匣子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岂料引入眼帘的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月华锦。
沈从戎颇为郑重的拿出襁褓,仿若捧着珍宝一般,难得没有花里胡哨的点评,道:“你这个兔崽子对这种最为熟悉的,看看,是不是咱们家用的?”
“是月华锦。这是蜀锦特有的缎料,颇有特色。”沈芸颇为郑重的双手接过襁褓。
确定襁褓在自己手中后,确定自己这回前来似乎还有些作用后,他谨慎无比,用手感触着十几年过去依旧触感柔顺的襁褓,娓娓道来:“绣的图纹花开富贵,这牡丹花款式是娘喜欢的。看针法是蜀绣。且您看这居中的还有栩栩如生的小刺……白仙大人。那很显然就是娘赐给沈家,不过……”
沈芸摩挲着刺猬的手指一顿。
眯着眼静静的看了又看刺猬。
刺猬,哪怕他不学无术,提起刺猬也会想要体型胖矮,浑身布满短而密的刺,以及小黑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有几分灵气。可眼前的刺猬怎么说呢?
刺猬该有的特征是捕捉到了,胖乎乎身躯蜷缩着,露出了刺,仿若遇到仇敌在用此抵挡一般。可眼睛……不够传神。
很呆。
想着,沈芸将自己的困惑说出口:“蜀绣的针法历来是以精湛细腻,所琇出的图纹皆形象生动、富有立体。可我总感觉这个小刺猬有些呆滞,这两眼无神的。且也不像是神龛里的白仙大人,没有那种威严感。我从小到大见过得道高僧道士不知有多少,他们若是提笔为神作画,那定是虔诚无比,那画中的神仙最不济也是慈爱。可眼下……我总觉得不对劲。爹要不,直接拆了看看反面的针脚?”
沈从戎看了眼刺猬,从他眼里,那是栩栩如生,一根根刺毛都描绘的淋漓尽致。乍一看,就觉得刺猬炸毛了!绝对绝对上乘佳作。
“是吗?我看差不多啊。有你娘那炸毛生气的模样。”沈从戎低声道:“可能十几年前技术还没那好?且当时到底还乱着。你娘匆忙来北疆,也没带专业的绣娘过来吧?嬷嬷们没那么好的技术?”
“是吗?”
将自己揣测说完,沈从戎到不去想着绣法如何了。反正襁褓可以证明,沈家夫妇那是真没想过——抱错!!!这夫妇两都是一心一意培养沈蕾做个秀才妹妹,嫁个读书郎。
琢磨着,沈从戎询问过吴契,确定暂且想不起其他事情后,便大手一挥带人先回猪肉铺。
一回到猪肉铺,沈从戎示意下属安顿好吴契,瞧着沈芸还抱着襁褓愁眉不展,示意人拿给聪明人瞧瞧。
沈芸边给边诉说自己的端倪:“你看我身上道袍就是蜀绣,这仙鹤多形象生动,仙气飘飘的。这还是公主府的绣娘作品,不是我皇帝舅舅命人给我裁的道袍。可这刺猬呢,我娘肯定没这手艺的,她幼年就算学刺绣,也是最普通的技艺。可若是嬷嬷或者普通的丫鬟。又不符合我娘护国长公主的性格。她绝对不会给女儿用差的,尤其是她身怀愧疚的时候!”
“公主府的绣娘也是内务府培养出来的。这手艺……”顾霆抬手细细的摩着襁褓上的刺猬图纹。感受着指尖相触的带来的叠加粗粝感,他眉头紧拧成川:“是有些不对劲。蜀绣讲究“针脚整齐,线片光亮,紧密柔和,车拧到家”,可这针法看起来像是苏绣活毛套的针法,这……”
活毛套是绣走兽用专用的针法。这套法还有两种细致的区分:一种是先平绣三针,然后在第三针上加上一针交叉针。这种绣法有一定规律,都是一组一组绣上去的。
第二种,是里面紧,外面带有放射形,由外向内绣,第二回再套上的线覆在前一批的一半处落针,按照动物的形状转势。
也有用两种绣法一起绣的。
沈芸听得都有些昏了,“你厉害。”
“宫中二十几年前,先帝……”含糊略过偏疼宠妃昏聩之事,顾霆咬牙道:“是爱苏绣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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