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既平,大军凯旋而归。
待回到建康,已是四月。
却见皇城缟素,各处举哀。
侯胜北一惊,打听之下,章太后于三月丙申,崩于紫极殿,享年六十五岁。
遗令丧事所须,并从俭约,诸有馈奠,不得用牲牢。
章后的亲属并无在朝者,唯族兄章钮洽,官至中散大夫而已。
侯胜北默然生悯,与章要儿出行去见陈昌,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而已。
好端端一个人,转眼就与世长辞了。
这位南朝最尊贵的妇人,也是一位普通的母亲。
陈昌要是得知母亲亡故的消息,恐怕要悲痛欲绝吧。
生老病死虽是世间常态,但是落到自家头上,都是难以承受之殇。(t_t)
……
太后过世,虽说丧事从俭,天家自有礼仪规程。
皇帝本服大功已上亲及外祖父母、皇后父母、诸官正一品丧,天子不视事三日。
刘宋元嘉立义,心丧以二十五月为限。即身无丧服,但心存哀悼。
这段期间陈顼的旨意,都以仁慈颁于天下。
丙午,曲赦广、衡二州。
丁未,大赦天下。
诏自讨周迪、华皎已来,交兵之所有死亡者,并令收敛,并给棺槥,送还本乡;疮痍未愈者,各给医药。
槥者,小棺材也。
侯胜北心想,还得加上这次讨伐欧阳纥的。
不过此战损失轻微,我军死伤不过千人。
他从军已久,不会有什么慈悲心肠,觉得**这一千人,就是一千个家庭失去了父亲、丈夫、儿子什么的。
本是乱世,挣扎图存,有何可说。
侯胜北去阙下看了一下欧阳纥的人头。
说起来,从头到尾他都没和这位敌将见过一面。
听说欧阳纥的儿子因为年幼被赦免了,希望他长大成人后能够有所成就,替父赎罪吧。
……
不过有的人,就不能让他长大,还要以死替父赎罪了。
四月乙卯,就在侯胜北回来不久,出居别第的废帝陈伯宗薨。
和陈伯茂不同,这次倒不是侯胜北下的手,只是废帝的这个下场是早已注定的。
陈蒨的两個嫡子皆亡。
至于僻处深宫,改封文皇后的沈妙容是何等心情,也不会有人去理会。
此事到此为止。
戊寅,皇太后附葬万安陵。
分离十一年之后,章要儿终于能和陈霸先团聚了。
相信她会告诉丈夫,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的消息吧。
……
平定广州一战,主将章昭达的升迁迟迟尚未决定,其他人的封赏倒是很快就宣布了。
钱道戢除左卫将军,入朝。
任忠除直阁将军,入朝。
胡铄除广州东江督护。
萧摩诃重任巴山太守。
冯仆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
册冼夫人为石龙太夫人,赉绣幰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卤簿一如刺史之仪。
沈恪得以赴广州上任。
监军的徐俭赐奴婢十人,米五百斛,除镇北鄱阳王陈伯山的谘议参军,兼中书舍人。
而麦铁杖累积前功,得了九品横野将军的封赏,大盗成了官身。
侯胜北自己也进号扫虏将军,领护军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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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快啊,还差一级就官复原职了。”
陈顼调侃道:“这才两年时间,就从白身成了七品,朕可没亏待你吧。”
侯胜北只得再次谢过陛下隆恩。
陈顼继续问道:“哎,今年你就三十了吧,想不想再升一级啊?马上倒是有个机会。”
他的语气轻松,彷佛开着玩笑,侯胜北却把握住了其中意思。
“陛下打算再度用兵?”
“是啊,去年和你说的,北周胆敢干涉我朝内政,得给个教训。这话还记得吧?”
侯胜北没有附和:“我怎么听说去年年底,北周遣御正杜杲来聘,要与我朝重修旧好,陛下答应他了啊?”
陈顼露出一丝尴尬:“卿怎么没回建康多久,这么快就知道了?杜杲那张嘴太能说了。朕让徐陵与他交涉,居然辩不过他。”
以徐师的话术,都辩不过吗?
侯胜北心想:那杜杲是挺厉害的,回头倒要去问问,究竟说了些啥。
陈顼转而笑道:“我朝和北周重新修好,可没答应不打后梁啊。”
“再攻江陵?”
侯胜北下意识地说道。
这和与北周开战,有什么区别呢?
陈顼点头肯定:“正是,**彻此前没能打下来,这次朕打算换章昭达为主将。”
这是换个主将
就行的事情吗?
北周就自己见过的、听过的那些将领,水平都不在章昭达之下吧。
侯胜北待要进谏两句,就听陈顼道:“周齐之间,在宜阳已经燃起战火。此时攻打江陵正是时机!”
原来如此,陈顼是看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啊。
趁着周齐大战的功夫,如能一举灭了后梁也是上策。
只是,江陵有那么容易攻下来吗?
侯胜北沉吟道:“周齐之间虽然开战,并未倾力而为。江陵必定会向襄州总管府求救。”
陈顼有些怀疑:“宇文直此前与华皎联军,被打得大败,还有力量支援江陵?”
侯胜北想说华皎之战,北周全军覆没的,不过是元定所率万人,再加上数千水师。
如今三年过去,以北周的动员能力之强,完全可以弥补上这部分的损失。
只是陈顼多半已经和朝堂、军部的重臣有过商议,定下了方针。
果然陈顼说道:“群臣的意见,当趁此时机取江陵,平灭后梁,全据长江中上游,西窥巴蜀,北望襄樊。朕以为有理。”
道理虽是如此,然而战场就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啊。
侯胜北这么想着,结束了觐见。
……
抚恤部曲,发放赏赐。
侯胜北如今也有些余财,买些酒肉不成问题,对于普通的士卒来说,能够得一醉饱,就很开心了。
与麦铁杖吃酒庆祝他解褐着绯,为萧摩诃践行送别。
最重要的还是回家与亲人团聚,抱抱萧妙淽,逗逗小长安。
忙碌了几日,侯胜北想到陈顼说的北周使节一事,前去拜访徐陵。
徐陵自从出任尚书右仆射,身为宰辅公务繁忙,不过还是接见了侯胜北。
毕竟儿子徐俭还多亏了这个昔日弟子,才得以平安归来。
寒暄问候之后,侯胜北问起杜杲来聘之事,徐陵把交涉的经纬告诉了他。
当时徐陵先发制人,质问两国通好,本欲救患分灾,彼朝受我叛人,何也?
杜杲则说陛下昔年在长安时,授以柱国,位极人臣。
之后又赠子女玉帛,备礼送还,遂主社稷,北周有恩在先。
然则南朝忘恩负义,接纳郝烈等来投的边民。所以北周援助华皎,正是一报还一报。
侯胜北不解:“郝烈什么的,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徐陵微笑道:“区区一百户而已。”
“啊?”
侯胜北目瞪口呆:“这也能相提并论吗,华皎可是一个大州,足足五万余户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彼纳华皎,志图吞噬。此受郝烈,容之而已。华皎方州列将,窃邑叛亡。郝烈一百许户,脱身逃窜。大小有异,岂得同年而语乎?”
“那杜杲怎么说?”
“他说大小虽殊,受降一也。若论先后,本朝无失。”
徐陵不屑道:“强词夺理,诡辩而已。”
侯胜北觉得这太过无赖了,要是华皎叛乱成功,北周肯定会趁势席卷江南,就和他们当年吞并巴蜀一样。
“外交辞令嘛,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还是利害权衡。”
徐陵继续道:“既然杜杲摆出这等态度,再与他辩论是非,岂不成了口舌之争?”
“我以送主上还国,既以为恩;卫公宇文直与元定渡江,敦云非怨。若是藉此了却恩怨,不亏不欠也好,免得北周一直拿送还陛下的恩情说事。”
“对啊,徐师高明。”
徐陵摇头道:“谁知杜杲连这都不想认。他说元定等兵败身囚,其怨已灭。而陛下如今称帝临朝,其恩犹在。”
“这算什么道理,不是等于把起兵之罪都归结于元定身上了吗?元定要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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