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长安雪未消,二月长安春莺叫。
雪融万物复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动物也开始活跃起来,于是就成为了关陇子弟们喜好的猎物。
数十骑骏马如旋风般卷过,冲出了长安城,沿着渭水南岸一路向东而行,疾速奔行在驿道上。
位于先头的三骑,一人年纪稍长,约有三旬,乃是大野昞。
另外二人则是二十中间岁数,正是那罗延和侯胜北。
一群随从苍头跟随在后,还有十余匹从马,驮了各项田猎用具,弓袋箭囊、帐篷毡毯、吃食酒水乃至烧烤架子和上好木炭等一应俱全。
“侯兄弟果然诚不我欺,这一路疾驰,你竟是一点都没拉下,骑术不逊于我等北人。”
那罗延高声笑道。
侯胜北答道:“昔日刘备语孙权曰:南人驾船,北人乘马,信有之也。孙权驰骤下山,加鞭上岭以自证,至今建康城犹有驻马坡。今日既然蒙普六茹兄相赐骏马,在下也不得不披露一二了。”
大野昞微笑道:“侯兄弟讲的三国故事颇为有趣,什么过五关斩六将,七进七出长坂坡,明知并无此战,听来仍是令人热血沸腾,豪气顿生。”
“如今我等不也是三国鼎立?谁知道又会留下何等事迹,让后人传说呢。”
那罗延豪气满怀:“须不能像前朝一样,曹刘孙三家英雄开创的国家,最后被司马阴险小人摘了桃子去。”(^_^)
“宇文泰、贺六浑,以及我朝陈霸先,三位开国皇帝确实都是一代英杰,方才各自开创局面。我等后辈仰望先人功业,不由心存敬畏。”
“今天咱们可是来祖龙长眠之处打猎,始皇帝可是更加了不起的人物。哎,快到了。”
长安周围的田猎之所甚多,如昆明池、咸宜宫、骊山、上宜川、高陵、灞陵等皆是好去处。
今日众人便选了渭水岸边,骊山脚下的一处猎场。
僮仆铺开毡毯,支起小几,摆上肉脯酒水。
主人稍事歇息闲谈,随从自去勘察猎物丰茂的地点。
“侯兄弟,你这随从不错,数十里路步行竟然快逾奔马,脚底板的功夫实在了得。”
侯胜北淡然一笑,麦铁杖照理完全没必要跟着已经没落的侯家。
不管是救命之恩、同郡之谊、还是单纯的讲义气,这个开朗阳光的年轻人一直跟随着,来到了这异国他乡。
自己也曾经和麦铁杖一样的单纯乐观,只是现在……
他开口问道:“伏陀在蜀中,不知可有我等之乐?”
大野昞笑着回答道:“他沉寂六年,新获启用,正想大展拳脚一番,哪会有如我等这般清闲?”
那罗延则道:“我听说蜀中经过齐国公这几年的打理,人心安定,只怕伏陀去了也无事可做,哈哈。”(注1)
“哦,不知齐国公是何等人物?”
侯胜北借着思念伏陀挑起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向了齐国公宇文宪的身上。
大野昞对那罗延笑道:“你我谁来说?”
那罗延抬手示意你请,大野昞于是说道:“齐国公小我十岁,年方双十,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乃是太祖皇帝第五子,名宪,鲜卑名为毗贺突。生母达步干氏是蠕蠕人,蠕蠕灭国,地位一落千丈。达步干氏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封尊号,也挺可怜的。”
大野昞彷佛有些替宇文宪感到惋惜。
“太祖皇帝曾经赐诸子良马,唯独毗贺突取了杂色斑点马,说若是从军征伐,牧圉易分。得太祖皇帝称赞智识不凡,当成重器。之后太祖皇帝经过官马牧场,每见杂色驳马,动辄就说这是我儿之马,取以赐之。”
“薄居罗平蜀之后,哦,侯兄弟你们南朝更加习惯称他为尉迟迥。毗贺突主动请缨镇抚蜀中,因其年幼未能成行。”
“先帝即位,追遵太祖皇帝意旨,授毗贺突益州总管,他当时才十六岁。那天一起去给伏陀送行的独孤宾担任益州总管长史辅佐他,由此齐国公就和伏陀家有了渊源。”
侯胜北插了一句:“那日听伏陀称他为宾叔,很是尊敬啊。”
“哎,他本姓高,渤海高氏出身,和北齐皇室乃是同族,只因受同僚在高欢面前诬陷,自东奔西。朝廷感其忠义,赐姓独孤,成了我岳父的属吏。”
“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儿子?”
那罗延插话道:“正是,高宾单身来投,家小均在山东,重新娶妻后有了阿敏。说起来还是和我同一年所生,取名高颎,字昭玄,阿敏是他的小名。”
他一挥手:“阿敏有器局、**兵事、多计略,等我发达之日,定要招他入府辅佐!”
大野昞调侃道:“阿敏深得齐国公器重,只要他在一日,只怕是不舍得放给你,哈哈。”
几人说了会儿闲话,随从来报,找到一处猎物**的地点。
“走吧,活动活动筋骨。之前在晋阳的大雪中熬了快一个月,骨头都快冻僵了。”
那罗延站起
身来问道:“侯兄弟,你用多少力的弓?”
侯胜北听出他有考较之意:“全力可以拉开一石半弓,不过射不了几箭。射猎还是就用一石弓,不要如此辛苦了吧。”
那罗延点头道:“军中标准配备七斗弓,能开九斗弓已是一等箭手,侯兄弟能用一石弓射猎,相当的不俗,我也不过如此。”(注2)
当下命人取弓和箭来。
几副弓箭放在面前,那罗延道:“侯兄弟,你先挑吧。”
侯胜北一看,四种弓箭,各不相同。
弓之制有四:一曰长弓,二曰角弓,三曰稍弓,四曰格弓。(注3)
长弓以桑柘,步兵用之。
角弓以筋角,骑兵用之。
稍弓为短弓,利于近射。
格弓配彩饰,羽仪所执。
侯胜北看那罗延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心想他还是不忘考较自己。
当下挑了角弓,拉开试了试弓弦松紧,缓缓道:“既然是田猎骑射,当用角弓。”
又从各个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放于掌心托平,比较重量:“弓为父、弦为母、箭为子,一家人须当匹配。过重则不能及远,过轻则不能受力,伤及弓臂。”
侯胜北挑了重量最为合适的一囊箭,对准空处将空弓拉满:“大野兄、普六茹兄,小弟说得可对?”
大野昞笑道:“伏陀的眼光还能差了?那罗延,速速取了弓箭,莫要让猎物跑了。”
……
三人打马来到一处高地,远远眺望随从发现的围猎地点。
只见那是一处水洼,阳光点点闪耀金色光辉,周围芦苇丛生,刚长出的鲜绿浅草覆盖了土地。
各种黑白灰色水鸟栖息芦苇荡中。
微风吹拂,芦苇摆动,时不时有水鸟飞起掠过水面,宛如一副美妙的水墨画卷。
在芦苇丛的遮蔽下,成群结队的野鹿在水洼中饮水,或是啃食春季新生的嫩草。
鹿群也有首领分工,一边喝水一边保持警戒,不时抬头竖起耳朵倾听动静,或是向四周瞭望扫视。
若有虎豹豺狼等猛兽接近,芦苇荡中的水鸟就会被成片惊起,届时鹿群必然拔腿就逃。
然而这等程度的防备又怎能难得住人类,随从远远地四面散开,小心围拢,准备驱赶堵截逃跑的猎物。
侯胜北以前和萧摩诃打猎时,向来都是只有二人不带随从,猎物撞上一切随缘,不曾用这等围猎手段,此时也是长了见识。
遥望两家数十名随从都已到位,沿着水洼外侧围成了一圈,大野昞发话道:“可以了,你们两位年轻,先请。”
那罗延也不客气:“侯兄弟,那我们就去吧!”
当下腿夹马腹,手抖缰绳,那马放开四蹄,窜了出去。
侯胜北紧紧跟上,二骑绝尘,双龙出海,几个呼吸之间就冲下高地,闯入平静的画卷之中。
鹿群立刻发现了入侵逼近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一头强壮公鹿带头,众多野鹿紧跟在后,沿着岸边逃窜,无数只蹄子此起彼落,踏起水花四溅。
那罗延和侯胜北紧追在后,各自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勾弦搭弓认准目标,猛然松手,两支利箭嗖的向鹿群飞去。
两头野鹿应声倒地,皆是贯颈而过!
“好箭法!”
身后大野昞也赶了上来,笑道:“我都不敢出手献丑了。”
“大野兄,何出此言,才刚开始而已。今日我们就以射空四囊箭为数如何?”
一囊十五支箭,射六十支箭颇费体力,不过也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侯胜北自觉不至于沦落到两臂酸软,拉不开弓的窘境。
转瞬间,鹿群就已经逃到了包围圈的边缘,那一边的随从立刻挥舞长杆,大声恐吓。
受到惊吓的鹿群调头改变方向,把侧面暴露在三人面前,又是一个射击的大好机会。
三箭齐发,三鹿倒地。
那罗延纵声长笑:“痛快!痛快!”
侯胜北也恍惚间,有了昔日和大壮哥一起漫山遍野飞奔,追逐猎物的感觉。
……
三月长安花枝俏,四月长安桃花娆,五月长安柳色新。
北方春迟,天气逐渐转暖,迎来了贵族公子走马踏青,交际出游的好日子。
几个月下来,侯胜北和那罗延、大野昞的交情也逐渐加深,交谈内容也更为随意。
“唉,贺兰盛乐才四十八岁就薨了。别看他年纪大了些,可是我的忘年交,大冢宰数次为难,都是他居中打圆场。他们是中表兄弟,他说的话大冢宰还听得进去。”(注4)
“那罗延,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得罪了大冢宰呢?”
两人关系亲近,侯胜北已经直呼他的佛名。
“嗐,说起来又得是六年多前,先帝即位那时候的事。连襟嘛,就授我左小宫伯之职。当时大冢宰想招揽我入府,我和老爷子一提这事,他说什么‘两姑之间难为妇,
汝其勿往’,于是我就回绝了。这不就得罪了大冢宰。”
“伯父是怕你卷到天子和大冢宰之间难以两全,也是好意。”
“道理我明白,可是得罪了大冢宰,日子就难过得很了。前一阵子陛下有意拜老爷子为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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