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攸低头一看,不出意料的是鸦青。
小男孩瘪着嘴哭了起来,时不时地还偷偷望两眼滕黄,道:“姐姐姐姐,姐姐不要走好不好。”
鸦青奶声奶气地拖长调子道:“我喜欢姐姐,想让姐姐陪我玩。”说着,他的小手攀上了黎攸的浅蓝裙子,那样子似是要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
黎攸哭笑不得。
蓝眸落在抓着黎攸裙摆的小黑手上,蹙眉,下一瞬,荼月白便闪到了鸦青面前,提着小家伙的领子就将他拎了起来,而后挑起眉笑道:“你父母有没有告诉你不可乱认人?”
鸦青几番踢打虽不成,但还是从荼月白那边挣脱了出来,又一下撞在了黎攸的腿上:“我才没有乱认人,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荼月白几步上前又要捉他,他却像只鱼一样,低头俯身一扭,从荼月白的手中逃脱,而后又撞上了仝浅栗的下摆:“我喜欢哥哥,想要哥哥也留下来陪我。”
仝浅栗可没有那般耐性和好脾气,直接拽起他的后领,而后不轻不重地对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滚滚滚,别瞎叫。”
仝浅栗原来根本不想留在滕黄小院的,但在得知黎攸和荼月白的原计划是回客栈与旭晟山修者汇合后,这个想法也便动摇了,仝浅栗离开旭晟山太久,他并不想以这幅凡人的笨拙姿态去见昔日同门。
黎攸以通灵石联系过窃蓝师姐,将这里除了仝浅栗的事情尽数告知,并得知师姐那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三人经过几番思忖商讨,最终还是顺了鸦青和滕黄的好意——今夜,他们就留在这里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鸦青,欢喜地手舞足蹈,捧了自己的心爱的玩具就要同黎攸一起游戏。
*
滕黄要供养的孩子太多,为了节省烛火,他们天不亮便开始围坐在院子里开始吃晚餐。
同时由于孩童甚多,就连吃饭都要分好几个大桌才可。
滕黄和几个孩童一桌,仝浅栗,荼月白和黎攸一桌,鸦青本想着凑到黎攸的身边来的,却被荼月白左遮右挡地给挡了回去。
黎攸哑然失笑,她从前竟是不知这暴戾恶妖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桌前落座后,三人也便开了饭。
黎攸吃了两口,便注意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他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荼月白别别扭扭地攥着筷子,五根细长的指骨好似都有自己的想法,十分倔强地固在它们不该在的位置,而他的两个眉头也都快跳到了天上。
黎攸偏头看他,忍俊不禁:“你不会用筷子么?”
而后黎攸起身随手够了一把汤匙给他,道:“诺,用这个。”
荼月白伸手接过了汤匙,但还是挑眉嘴硬道:“谁说我不会?”
黎攸“贴心”地抽回了汤匙,笑得人畜无害,道:“那你别用。”
“……”
眼见着汤匙被拿走了,荼月白继续和那筷子较劲。
黎攸当真是看不下去了,他自己不觉着别扭,她整个人都要被别扭死了。
黎攸将自己的拿筷子的手举到了他的眼前,道:“呐,我只教一遍,看好了。”
荼月白懒声道:“我不学,能将饭吃进肚子饿不死不就行了?何须在意使用什么工具?”
黎攸瞥他一眼,道:“好,你不学也行。就是以后你都莫要跟我同桌而食,我看的难受。”
她抱胸而坐,对着滕黄的方向一扬头:“滕爷爷和鸦青那里倒是还有个空位,荼月白,如果你不想学习筷子的话,便去那儿坐吧。”
“……”
腕间银光一闪而过,恶妖静默,半晌道:“这样对么?”
黎攸垂头一看,他竟是乖乖学着自己的样子抓起了筷子,那样子虽然还是说不出的怪异,但却比方才好了太多。
黎攸再一次在心中默默感谢师尊:这噬心花当真好用,如若不然,她可当真不晓得如何驯服这恶妖。
一个圆桌,荼月白和黎攸挨着坐,而仝浅栗则坐在了距离二人最远的一个桌角上,他面色阴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着东西,浑不在意二人的举动和言语。
黎攸凑头到荼月白那儿去,温热的手掌落在了他的纤瘦白皙的手背上,开始动手纠正起了他的握筷姿势:“像这样,不对,这个手指应该在这里。诶呦,这大夏天的,你怎么这么凉啊,像块冰一样!”
清新的柚香突然变得浓烈,惹得荼月白呼吸一滞,蓝衣少女侧编的麻花发尾扫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微痒中带着蛊人的酥意。
荼月白蓝眸幽深,下意识地往后一撤,回避了她的眼神,也躲开了她的青丝。
突然,荼月白的眉心闪过一道猩红光芒,而后便是一阵滔滔骇人阴气遁出,他双眸紧闭,立刻抽手而出,清冽蓝眸旋即染上道道血丝。
一道厉风呼啸而过,那抹雪衣便顷刻间消失在了黎攸的视线里。
而那极具压迫感的邪气却是惹得黎攸登时汗毛倒竖,呼吸凝滞僵直在了原地。
这,不会就是被那恶妖封在情海中的无间怨气了吧!
她忽而就想起了师尊落黛紫让她攻略恶妖那日的场景:
落黛紫:“此妖身负无间怨气,需要有人将其引出,而我想将此任务交予你。”
无间怨气,并非来自往生世界,而是梧伤族人的戾气怨念所聚,早期时候旭晟山还会定期将其净化。但在灭伤之战后,梧伤族人怨气大增,旭晟山的力量也无法将其消除,这才叫它逃了去。逃脱的这怨气尤为可怖,若叫心怀不轨之人得了去,那等待世界的便是毁灭,是尸横遍野,是血流漂橹。
旭晟山苦寻十余年而不得,没成想它竟是在一个一年前闯入山门的恶妖身上。
当时的黎攸揉了揉太阳穴,调整了一下坐姿,没正型道:“师尊啊,您也知道您的乖徒儿我呢,只是一灵根都不齐全,需要时时补充灵气的废柴小修,且不说我能不能让这恶妖动心,我们这般将他关着,他怕是一见到我就会忍不住将我撕成碎片,连渣都寻不得了吧。而且,既然那无间怨气被他封印着,这不是也证明了他没有祸世的想法,那我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那无间怨气取出呢?”
落黛紫罕见地轻嗤了一声,而后冷言道:“你怎知他不想祸世?他之所以用情海封印着它,是因为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妖力根本承受不住那无间怨气!一旦将其放出,他会因承受不住那般强大的力量爆体而亡,而届时无间怨气出,我们再想将那它引入封怨珠中可谓是难上加难了。再或者那恶妖一旦修成了可以适应那无间怨气的躯体,或夺舍了其他强者的躯壳,届时他自行解封无间怨气,必会成为一届灭世妖王,那时候定然也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海……”
思绪回笼——
黎攸不自觉地摸了摸酷暑盛夏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彻骨的阴冷胆寒之意仍然徘徊在她的心头,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尊非要她将这怨气用那封怨珠引出了,这怨气当真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才的那一下,竟是乱了他的心么?这恶妖生着一副渣过万千少女的模样,可实际却是如此纯情易害羞吗,仅是简单地碰碰手就能搅地他一池春水涌动。
盯着自己方才落在恶妖手背上的那只手,黎攸思绪万千:她或许知道以后该从哪方面攻略他了。
还是得上手才有用啊。
*
苍穹之上,夜色笼罩,圆月皎皎,莹白明亮。
地上别院,孩童们在这轮明月下游戏笑闹不止,屋内,滕黄点着一盏烛火开始了他的雕刻。
屋里闷得慌,黎攸搬了一张藤椅出来,将其置于仝浅栗的旁边,二人就这样并排闲坐乘起了凉。
仝浅栗觑她一眼,问道:“他呢?”
黎攸一手摇着蒲扇,一边懒声道:“不知道,方才饭后就没见了。”
此时的仝浅栗显得格外清爽,手上的白布条没了,斗笠也被他立在了一边。
黎攸本想问问他为何这白布条和斗笠不离手,但又想:这万一涉及他不愿提及的过去,所以最终便也没有开这个口。
仝浅栗也没再接她的话,而是将眸光朝向了前方亮起的点点烛火:“那里是有什么东西么?”
黎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色之下,院子正中,一只头部火红,底部金黄的祈天灯冉冉升空,它的光芒盖过了银白月光,成为了漆黑夜色中最亮眼的存在。
低头,黎攸一眼便看到了地上鸡窝头的小鸦青,此时的他正面对着随风缓缓而飘的那盏赤红之灯,双手合十,闭眸许愿。
朦胧月光,亮明天灯,虔诚孩童,登时美成一副画卷。
黎攸道:“是红色的祈天灯。”
“吱啦”
一声藤椅拖动的声音打破了这种美感,黎攸侧眸,便见仝浅栗已然站起了身,他的紧紧盯着那升空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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