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朱温的讨晋檄文已发往河东,确如你所料,歧国短期内应能免于战火。”
三千院坐在萧砚对面,能发现一旁替他们倒茶的姬如雪下意识愕然了下,而后道:“朱温已于洛阳东郊祭日占卜,谶言大吉,为上上之卦。”
萧砚思忖了下,道:“虽然如此,但朱温未必真的会对河东出兵。去岁其攻沧州不克,潞州又与两年前被昭义节度使丁会献于河东,已成遏制朱温北上的前沿所在,他数次围攻潞州不得,不会如此简单的轻易北上的。”
“你是说?”
“不能排除这是朱温疑兵之策,看似欲对河东用兵,实则或可能还是想西征凤翔。”
三千院面露沉思。
他们那日夜里大闹洛阳,确有嫁祸河东的心思,但萧砚现下所言,也并不无道理。
姬如雪的小脸绷紧,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过多,她还是第一回得知朱温欲对歧国用兵。
但她还未插话询问,萧砚已再次出声问道:“朱汉宾那里,现在如何?”
“你什么都替他安排好了,一夜间送他几桩大功,升官如喝水,现已任一军指挥使,实掌汴梁禁军龙虎军,可谓是风头无二。”
三千院敲着桌子,提醒道:“不过我虽已替伱把话带到,但他到底老不老实,却也不敢断言。我劝你早做两手准备。”
“我会安排的。”
“最好是。”三千院斜睨着萧砚与姬如雪,道:“我陪你绕这么大个圈子,险些将命都留在了洛阳,可不想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到此处,他才忽地想起来似的,打量着萧砚的心口,分外惊诧,“嘶……你为何没事?”
“天生命硬,阎王还没来得及收掉罢了。”
萧砚适当的讲了个冷笑话。
三千院只感觉到了冷,并不好笑。他板着脸,神色有些沉郁:“冥帝一事,已说明万事皆非你之所料。下一次,希望你的脑子能多多用在旁处,我对救死人的事,不感兴趣。”
“没有下一次了……”萧砚虚掩了下眸子,手中把玩着茶杯,道:“万事开头难,朱汉宾得势,便已是我们入局的第一步。”
“你有数就行。”
三千院沉吟了下,站了起身。
“洛阳一行,除却险些被追杀致死外,总体而言,我很满意。”
萧砚笑了笑,敷衍的起身拱手:“能得总舵主夸奖,萧某实是惶恐。”
三千院虽不在意什么尊卑感,但仍是扯了扯嘴角,而后折身向外而去,不过却在门口忽地止步,偏首提醒出声。
“不良人虽殁,但藏兵谷却一直都在。”
“你现在,已有资格去了。”
萧砚沉吟了下,抱了抱拳。
房门被推开,三千院的身形消失在了外间。
……
“歧国会遭兵难?”
这时,姬如雪才出声询问,脸上有些许迫切感。
“说不准。”
萧砚撑着桌子,而后道:“朱温多诈,常人几不能揣测到他的心思。”
“不管真假,我都要赶快回到歧国!”
姬如雪又恢复了如常那般沉静清冷的模样来,折身便要准备路上所用的干粮包袱等等。
萧砚并未阻拦她,而是走到门外,把着廊前的栏杆沉思起来。
须臾,他的肩便被猛地一拍。
而后,降臣抬手捂着嘴轻轻打了一个呵欠,并肩站在他身侧,狐媚的脸庞上浮出不满的模样。
“你的地主之谊,就是花我的钱,住我开的房间?”
萧砚无言以对,拱了拱手:“尸祖慷慨解囊,萧某不甚感激。”
降臣轻哼了身,颇满意他的姿态。
“接下来,你要去哪?”
“凤翔,尸祖要一起?”
“安排好马车,上次那辆太小了,坐不习惯。”
…………
向西的大道旁边,马车停在了河岸边上。
岸侧,两个不良人单膝跪地,俯首抱拳。
“传令兖州,将人带至关中。”
萧砚负手而立,沉吟出声:“告知妙成天圣姬,凤翔再叙。”
“得令!”
两人接过令牌,闪身消失。
——————
河东,太原。
通文馆。
城墙蔓延,连绵的亭台楼阁间,一层层的重檐歇山顶堆满素雪。
建筑群之中,溪水假山一应俱全,往青石小道向里,便能得见一宏伟巨坑。
巨坑里内,群蛇缩着身子,仍还在冬眠之中。
蛇坑其上的平台之上,白衣儒衫的中年男子手持着一张纸条,眯眼缓缓捋着嘴角的精致八字胡。
他大耳方脸,颇有富贵之相,双眼斜长,甚是温文尔雅。
身后,一头戴乌纱幞头的俊朗男子躬身行来,而后在距前者半丈之处,将双手掩在严丝合缝的宽大袖口中,叉手行礼。
“大哥。”
大耳中年折身转来,将一面墨画有“文”字的折扇舒展开来,在这大雪天中缓缓摇着。
“六弟,近来可闻一桩趣事?”
“小弟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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