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魔殿被方涣入元婴时的雷劫劈成了两半，魔尊还是给他们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用于疗伤。

换做以前，周让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成为魔殿的常客。

方涣是他从杌陧海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师姐，师尊是谁，师门是哪里，不过，既然她说是，那就是吧。

他们俩就算是师姐弟，应该也不是寻常的师姐弟。

特别是他刚醒来的时候，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方涣也在提防着他，况且他脸上的伤一点都不像是摔出来的。

若说二人不是同门关系，她又三番五次在关键时刻抓住自己不肯放弃；硬要说二人是同门的话，他们俩之间好像也并没有青梅竹马般的情义。

方涣就像是在刻意维持着师姐的身份，与他疏离且克制，但在不经意间还是会暴露一点自己真实的性格。

很是别扭。

至少目前来说，方涣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他最信任的人，毕竟别的人他也不认识。

或许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反而可以不带任何偏见地去认识一个人。

了解一个剑修，只需要看她的剑。

还记得在炼魔塔里他被无头巨蛇鱼卷住身体时，方涣挥出的那一剑蕴含了剑道之人的心境与悟性，心中藏污纳垢之人是绝对无法人剑合一，还爆发那么强的威力。

正如之前在魔城外围，他的小师姐在对上那些神出鬼没的邪魂时，眼中是对前路的掌控，身后是她想保护的人。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就会不顾得失，彻底爆发顽强的生命力，剑气如虹、意气风发。

这也正是他的注意力无法从方涣身上移开的原因。

不是她拿剑的样子像个剑修，而是剑修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为了救魔族，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的模样，全修真界也就她一人了。

周让手握一杯热茶，站在床尾看着还在昏睡的方涣，眼中似有千百般无奈，他的小师姐，出奇地嘴硬，却致命地心软。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方涣飘飘忽忽地感觉自己在做梦，梦里的无峦峰一如往常宁静，师兄依旧在天光微亮时就敲响了木晚斋的院门，生拉硬拽着自己去试剑崖比试，师姐被他们俩吵醒之后阴沉着脸在门口埋怨，结果也被大师兄逮住一起练剑，最后三个人鸡飞狗跳地在无峦峰大闹一通，而师尊在峰顶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会觉得很正常，因为这一幕幕正是在无峦峰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感到好奇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

小师弟。

周让呢？周让怎么不在。

空气凝结，梦中所有画面瞬间停滞，任何碎裂，崩塌。

她感到一种怪异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从梦中抽离，却没有醒来，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原本应该发着温和绿光的树身，此时却显得格外萎靡，无精打采地扎根于识海中央。

意识到之前的梦境竟是这棵树营造出来的，方涣顿感意外。

手摸树身，闭眼感知。

“你不想让我醒来？”

树叶无风自摇，遂即飘落，在空中游荡、翻飞，最终落在方涣的肩头。

方涣与那棵树体感交织，感受到了对方的本意，心中顿生愧疚之意。

她本就是强行突破的元婴，与顺其自然进入元婴相比要亏空不少，却还大动干戈与邪魂激战一番，惹得树灵苦不堪言，于是专门为方涣编织了一场美妙的梦境，想让她沉睡其中。

简而言之，就是在说：你快多睡会儿吧，别起来霍霍了。

却不想漏掉了周让，反而让她察觉到异常，醒了过来。

这也不能怪树灵，毕竟自己之前的记忆里确实没有周让的身影，而如今不一样了。

“这不是事出有因嘛......”方涣有些心虚地解释，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抓包的负心汉，满是歉意地抚摸树身，语气坚定地再三保证：“我发誓，等你完全恢复乃至稳定下来之前，我都绝不再逞强大用灵力了！”

树叶晃动，在识海中抖了抖，沙沙作响。

方涣眼中真诚之意凝聚成一道光束投射在树灵身上，言语直白地夸赞道：“真的，有你在我特别开心，因为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元婴。”

这话像是格外受用，原本耷拉着的树冠竟还抬了抬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树。”

树身又再次发出了淡淡的绿光，温润柔和，让人心安。

果然连植物都爱捡着好听的话听。

三言两语将树灵哄好，又不断保证自己绝不乱来，这才宽慰到依依有些恋恋不舍的树灵。

“放心，我们是一体的，不会分开，但我现在必须要醒来了。”

她昏迷前还身处魔城外围战场，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她不能丢下一群人独自沉眠，眼下还是先确认自己身处何处比较要紧。

树灵亦懂她心中所想，挥了挥枝叶与她道别。

方涣感到灵魂猛地下沉，意识再次清醒，缓缓睁眼，看到床顶浓郁的胭脂色纱幔，以及站在床尾抱着瓷杯细细品茶的周让。

“醒了？”周让上前想喂方涣喝水，走到床头身形一顿，意识到手中的茶杯自己用过，于是又转身倒了一杯新茶递给方涣。

方涣扶着床栏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来，用茶水缓解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方才在识海中没什么感觉，现在醒了才发觉头脑胀痛，四肢发虚，看来树灵让她多睡一会是有道理的。

“这是在......魔殿？”方涣环顾四周，如此夸张艳丽的布置，除了魔尊，她想不到第二个。

周让听出方涣嗓子有点哑，知道按她爱多管闲事的个性，现在肯定最想知道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于是还不等方涣开口，就将事情经过逐一讲出。

“魔尊赶来之后，先是封住了外围的几处传送阵，再把剩余的邪魂一句剿灭，最后重新搭起索桥，所有人回到了城中。”

好吧，过程被周让如此轻松地讲出口，倒是让她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欲望了。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魔尊呢？”

说实在的，她其实不是很想再来到魔殿之中，毕竟上一次就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

“我看她未必会再对我们做什么。”周让掀开被角，坐在床边，自然而然地握住方涣手腕。

方涣下意识地想要抽离，却没想到周让握得还挺紧，根本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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