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博原先的设想中,海上的生活应该是乌托邦式的。
即使提前知道了贵族的阶级压迫有多夸张,但那也是仅存于哥亚王国的小小土地之上,包括火烧不确定物终点站、让平民送死、以及父母的囚禁……他坚信只要逃离咚岛,逃到海上去,就一定能找到真正的自由。
他背着有两块大石头那么重的物资,一路狂奔,枯草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响,出航的时候,风呼呼地吹,岸边的人们正在为了庆典而雀跃,他把那些欢呼远远甩在身后,耳边的说话声变小,然后戛然而止。
浪被破开了,萨博最先看见的是一群戴着泡泡头罩的家伙,其中尤为扎眼的是某个人弯如新月的发型。
月牙发型的人踩在船上,脚步是有节奏的清脆,最后在他旁边停下。
他盯着对方的刀,对方动了动脚,又是靴子敲在船上的尖锐声音,然后那个人轻蔑地笑了笑:“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把萨博的孩童幻想,踩碎了。
……
在地球的十八世纪,被迫上船的水手比农场劳工的地位还低,不仅工作充满高度风险,货物放在有时会滚出来的大小桶里,害得他们断指或是压断四肢,船只行驶时,还必须定期调整各式各样的船帆,调整方式是在甲板上用绳子拉,或是爬上高耸的船桅。
人们挤在船底的共享舱,那里是船只晃动最厉害的地方。
在船上吃的食物,摆明了会让人生病,腌过的肉类和饼干是主食,最好的食物状态是硬邦邦的,最糟的时候就是腐败长蛆虫,在吃“发霉发臭”的饼干时要闭上眼睛,以免看到万头攒动的蛆与象鼻虫,在海上待了几周后,淡水会变绿,并发出难闻的气味,引发致命的痢疾与血痢。
萨博第一次登船,上来就是底舱,船只晃荡起伏,就好像巨大的磨石在山坡滚上滚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关奴隶的笼子原来有双重锁扣,他不知道怎么逃出去,只是觉得他的胃被牢牢卡住了,勒得很紧,五脏六腑都被迫挤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馊味,高处上锁的窗户能隐约看见扬起的海浪,漆黑的海面正在下暴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雨丝。
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呻/吟和抱怨,萨博还能听见鞭子抽人的声音,他闭着眼睛,想到科尔波山那棵月树,眼前浮现艾斯和路飞坐在树梢上的样子,弗洛伦斯被他们拉着爬上去,一阵风吹过,她的头发纷纷扬起来。
他笑嘻嘻地对她说:「谢谢你今天带我们来这里」
已经能从树枝缝隙看到白天的月亮了,他正要抢过路飞的小望远镜,突然传来坠空的感觉——所有眼前的景象全部消失,山里飘飞的白花、弗洛伦斯、路飞、艾斯、月亮瞬间不见了。
萨博浑身猛地颤了一下,然后睁开眼。
昏暗的牢笼内部映入眼帘。
“你还好吗?”三隅问他。
萨博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干草堆上,他左手还攥着白发女孩的衣角,手指条件反射地弹了一下,随后他像是要掩饰什么般,飞快松开抽走了。
三隅看他一眼:“吃饼干吗?”
萨博只愣了一秒,很快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没关系,我不饿,你累吗?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跟人打架而已。”三隅随口道,“你睡了大概两个小时,现在还是晚上。”
萨博挑眉有些惊讶:“你跟人打架了?发生什么事了?”
三隅老实说:“我看人不顺眼,过程说起来有点复杂,反正最后解决了,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于是萨博简单概括了一下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哥亚王国不仅成功推行政策,划分了南北区域,那些人还把不确定物终点站烧了,他被父亲抓回家,最后给艾斯路飞留了信,拼死逃出咚岛。
“就是这样。”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挺好的。”三隅夸他,“那今天就是你反抗父权的独立日,应该庆祝一下。”
萨博偏头看她,白发女孩跟他年纪不相上下,她之前说过自己生日是3月3日,他的生日是3月20号,就差十几天而已,但她却非常沉稳,就像他第一次在贸易市场的看台上见到她时一样。
她被他看了一会,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肯定要移开视线了,萨博等了几秒,却仍然在跟她对视。
“怎么了?”三隅茫然地问他。
萨博带着微微的笑意,顺手替她把脸旁边的灰尘擦掉了:“没什么,你好像稍微变了一点。”
如果三隅有读心术,她大概会告诉他,那是头衔「弗洛摩斯」和钻石戒指的功劳。但她并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只能不明就里地瞄他几眼,接着告诉他这艘船是开往玛丽乔亚的。
“玛丽乔亚是世界贵族的居住地,世界政府的总部也在那里,位置应该是伟大航路的前半段到后半段之间,红土大陆顶峰。”萨博想了想说。
三隅刚要开口,隔壁听了半天的绿皮肤鱼人接过话茬,他忍不住打断道:“到了玛丽乔亚就彻底完了,总部在那里,看守更严,想跑也跑不掉,只能等死了。”
萨博没想到隔壁的鱼人会跟自己搭话,他迟疑地顿了顿:“这样吗?”
“我没跟你说话,小子。”鱼人汉特瞥他一眼,很不爽地从鼻子里喷气,“我在提醒那个白毛丫头,弗洛伦斯,你要是想跑,最好在船上跑。”
萨博看了三隅一眼,发现她依旧没什么情绪,一副聆听的样子。
“知道了,谢谢你。”三隅点点头。
她却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而朝萨博伸出右手,把裹着石膏的地方递到他眼下:“能帮我拆石膏吗,骨折已经全好了,这样实在不方便。”
鱼人汉特在旁边说风凉话:“这小子看上去就是从小不愁吃穿的类型,让他来?哼,你们人类真是蠢。”
萨博抿着嘴唇,对方的语气很严厉,话语就像刀叉般锋利,但他知道那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针对人类、或者说,是针对人类贵族群体和天龙人的,所以他还是笑了笑:“我会小心的。”
他垂着眼,托起三隅的右胳膊,试着解开绷带,三隅安慰他:“直接打碎就好。”
萨博没说话,他把石膏外面的绷带小心翼翼地解开,然后盯着她胳膊上的石膏,数秒后他突然往前靠了一点。
距离太近,三隅往后缩了一下肩膀,却见萨博拿起脚边的锁链,他几下就轻巧地利用链条的缠绕把石膏勒断,泡过海水的石膏本来就变软了一些,拆开石膏后,他又严谨地重新把绷带绑在她胳膊肘上。
凑近的时候,萨博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隔壁的鱼人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三隅困惑地看着他:“因为我把饭团给他吃?”
而且说什么喜欢……那分明是大范围Aoe伤害,鱼人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人类,不存在什么喜不喜欢,比如阿龙,种族矛盾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结果萨博也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她,他欲言又止片刻,好像打算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他很温和地微笑道:“你人也太好了。”
三隅:?
她震撼地盯着他,完全不理解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半晌后,她放弃追究,稍微活动了一下右手,感觉除了手肘的位置还有点疼,其他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萨博坐在干草堆上,倚着墙不知道在看什么,脚踝拴着锁链,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点可怜,像被剥夺自由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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