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时候,崔云昭那十年不是白活的。
她从一步步的蹒跚里,学到一个又一个道理,其中之一,就是任何事都不能含糊处置,一旦被揭开,就要一步到位,直接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既然事情源头是完颜氏和霍氏两家的亲事,那就从亲事最初来谈。
崔云昭的话锋一转,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愣神。
就连一贯胡搅蛮缠的老太太也立即就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对,正是如此。”
这门亲事,是顾老太太一力促成的。
现在婚事闹成这样,孙女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家人都埋怨她。
顾老太太心里有苦说不出,但最初这门婚事,是真的很好。
青年俊才,贤良闺秀,两边又门当户对,当是天作之合。
崔云昭没有说话,让老太太自己发挥。
顾老太太指着赵老太太说:“当时我们家展郎人是走了,可家底都还在,加上九郎有本事,所以你们家也是很愿意的。”
“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家攒下了家底,枝娘有嫁妆,你们也看中了枝娘能干。”
“这些事,当时的冰人和喜娘都知道。”
做亲可不是随意做的,要三书六礼,要请冰人喜娘来见证,两家人高不高兴婚事,他们最清楚。
现在完颜氏捏着完颜大郎死了来说事,就真是没道理。
赵老太太倒是不怕顾老太太,她也站起身道:“是,当时两家都是皆大欢喜,可我们却不知你们记错了枝娘的生辰八字,她同我们家大郎完全不合,若不是她,大郎年纪轻轻也不能死了。”
这事崔云昭不知,她看向林绣姑。
林绣姑对她点点头,却说:“是当时的冰人记错了一个字。”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她倏然笑了:“我知道了。”
她直接看向赵老太太:“赵老太太,你们是什么时候再去算长姐八字的?”
赵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本来就气不顺,现在更是不痛快了。
“大郎人都没了,我还不能再去算一算?”
“哦,也就是说,完颜大郎在捐躯之前,你们阖府上下都没人怀疑过长姐的八字?”
赵老太太忽然不说话了。
这话是对的。
亦或者说,因为完颜大郎的死,他们想要从霍家讹诈,争取最大的利益。
才从霍新枝的八字上下手。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
赵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傲慢道
:“我们一直都想去查一查,是大郎心软,不让我们去,我们早就有猜测了。”
崔云昭就问:“猜测什么?贵府有什么根据?”
赵老太太一时间真拿不出证据,她就看向靳大娘子,靳大娘子便开口:“霍大姐嫁入我们家,聪郎就生病了,后来老太太也生病了,还有家里的狗儿也忽然被人毒死了。”
崔云昭:“……”
崔云昭冷笑一声:“长姐是冬日同贵府大郎成婚的,冬日本就容易生病,完颜聪年幼,老太太年长,都是易病之人,至于那条狗。”
“你们怎么不想想是否自家作孽太多?遭了报复?”
靳大娘子面色一变:“你……”
崔云昭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直接站起身,向前一步,直直站在众人面前。
她身形并不高大,相反,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姿妖娆,婀娜曼妙。
可此刻,众人能清晰从她身上感受到无边的威压。
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
这让完颜氏众人再度有了清晰的认识。
崔氏女,到底还是崔氏女。
崔云昭敛眉垂眸,字字珠玑:“如此说来,事情便是如此的,当年两家成亲,因为冰人记错了八字,所以合出来的八字是百年好合的,故而两家成亲,我们家长姐带了丰厚嫁妆入府,入府后半年,完颜大郎战死,此时贵府认为是我家长姐八字不好,又重新核对,这才发现当时的八字写错了,于是你们请了一名黄大仙,过府重新算八字,那位黄大仙说是因为长姐同完颜大郎八字不合,才让其殒命。”
崔云昭喘了口气,继续道:“因此贵府便怨恨长姐,欺辱她,压迫她,对她进行了非人的折磨。”
在她身边,霍新枝面色苍白,她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说出半句话来。
崔云昭所说每个字,都是她过往那几个月的血泪。
“是也不是?”
靳大娘子没听出她话中有什么问题,她同赵老太太对视一眼,立即就道:“对,没错,事情如此清晰,还有什么好议论的?”
崔云昭淡淡笑了。
“要议论的可太多了。”
“家中祖母母亲不懂博陵城中事,夫君公务繁忙,没有过问过这些琐事,但我不一样,”崔云昭笑了一下,“我可是博陵人。”
博陵人三个字,就让完颜家稍稍变了脸色。
靳大娘子惊疑不定看向她,似乎不解她为何会知道那些事。
崔云昭没有给她解惑,她直接说:
“博陵城中的神算只有两名,一位是如意仙姑,一位是清风居士,这两位都是品行端正的易经学者,正经人家,都是去同两位算问八字。”
崔云昭道:“贵府也是博陵本地人,为何不去询问这里两位,反而问一个从未有过根底的黄大仙呢?”
“我在博陵出生,十八年来从未听过这么一位大师。”
听到这里,林绣姑的面色一变,就连霍新枝也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们当时刚来博陵,人生地不熟,加上完颜大郎忽然死了,家里乱成一团,所以也没有去深究。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但现在的崔云昭却是局外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一下就听到了里面的关键所在。
崔云昭淡淡一笑,道:“我看,怕是你们专门请了个江湖骗子,拿着当时冰人的一点点差错,做了这么一个讹诈寡居媳妇嫁妆的骗局吧?”
靳大娘子面色骤变:“你血口喷人。”
崔云昭好整以暇看着她,轻声开口:“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要看那位黄大仙还在不在,也要看城中两位大师如何掐算八字了。”
“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我们也可拿着长姐和完颜大郎的八字,去寻两位大师都算一算,”崔云昭说道这里,甚至笑了一声,“放心,卦金我出。”
“若当真是我家长姐的八字有问题,那我们全家给贵府赔礼道歉,嫁妆一概不论,完颜聪欺辱十二郎的事我们也再不追就,但……”
崔云昭凤眸一抬,眼中再度充斥摄人的威压。
“但若是你们合谋诓骗,”崔云昭淡淡开口,“我夫君就要好好同贵府议论了。”
崔云昭真是太聪明了。
她听故事完全不会被里面的真心假意打动,她听进心里的都是细节。
就诸如众人议论霍新枝婚事的话,崔云昭没有听进去其他,她只听到了黄大仙三个字。
她并非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只是要在很多年后,他招摇撞骗,诓骗了无辜少女失了身,才闹大事发。
崔云昭不太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完颜氏作为博陵本地人,不去请如意仙姑和清风居士测算八字,本身就很有问题。
在加上完颜家这一家子做派,崔云昭就更笃定了。
他们就是要诓骗霍新枝的嫁妆,并且凭借那些欺辱,让霍檀不要嫁妆,也要让霍新枝同完颜大郎和离。
这样,他们家也不用再养寡居的媳妇了。
一
举两得。
当时霍家人刚来博陵加上完颜大郎确实已经死了所以霍檀没有追究直接花钱消灾。
他从来不是拖沓性子以家人的安乐最为重视。
故而这一桩事至今才被揭发。
崔云昭抬眸看向面色惨白的完颜氏一家人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嘲讽:“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已经诓骗过霍家一回还不夹着尾巴做人离霍家远一些竟然还想着再诓骗一回。”
崔云昭冷冷道:“也不怕遭报应。”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新嫁娘了现在的崔云昭经历过战争经历过亲人的离去也经历过生死。
她早就经历过这一切。
所以如今她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以自己开不开心为要。
崔云昭看向完颜氏的众人冷笑一声:“或许你们家已经遭了报应想想可怜的完颜大郎就是被你家的无德无能而拖累了一条性命。”
崔云昭这话简直诛心。
赵老太太一口气没喘上来整个人跌落在椅子上看起来都要抽过去了。
靳大娘子眼睛通红
倒是完颜山依旧大马金刀坐在那此时正恶狠狠看向崔云昭。
崔云昭不怕他。
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对她来说完颜山这种人就是纸老虎。
崔云昭看向他淡淡道:“怎么?完颜队将可别跟着热血冲头你还是想一想家里犯了这么大的事你的队将之位……”
崔云昭言简意赅没有继续说下去。
完颜山面色微变他倏然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们走。”
这三个字落下完颜氏一家人就整齐划一地起了身。
就连方才要死不活的赵老太太也“勉强”撑着站起身。
但他们终究没有走成。
因为下一刻崔云昭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霍家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她伸出手清脆拍了三下下一刻十几名士兵便从影壁后一涌而出。
那是霍檀手底下的部兵。
为首的正是早起过来传令的年轻士兵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可面容却相当严肃。
他遥遥对霍府一家人行礼然后便严肃看向完颜山。
“完颜队将贵府涉嫌欺诈军使需要传回军务司审理”那少年声音清朗回荡在整条藕花巷“完颜队将跟我们走一趟吧?”
————
完颜山万没想到今日讹诈不成最后还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他也没想到霍檀这位高门娘子会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可现在想要后悔已经晚了。
犯错在前抓人在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捕。
他面色铁青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少年郎身上穿着城防军的藏青色军服年龄不大身上没有鱼符也没有铁军牌应该只是最下等的士兵。
但他那双眼睛却大而明亮炯炯有神。
完颜山以前听说过说霍檀颇受吕将军看中又听闻他在博陵很有人缘城防军和戍卫营都同他交好。
如今霍檀已经率部出城剿逆城中原本不应该再有他的人可现在却还是有十数名城防军守在了他家大门口。
完颜山紧紧攥着拳头恶狠狠瞪着那少年城防军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想要来拿老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少年郎倒是不卑不亢。
他遥遥看了一眼林绣姑
“今日恰逢我们小队巡防遇到了这样的大事我们做不了主已经提前上报军务司。”
少年面上带笑可话语去不容置疑。
“军务司已经提前下来军令请完颜队将回去接受询问我们押正正在外面等您。”
完颜山的面色难看至极。
今日的事情原本他想着息事宁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把那女人的嫁妆还回来可霍家太狠了。
或者说那位崔氏女太狠了。
从一开始霍家就没打算让他们全身而退。
完颜山心中思绪万千很快他就看向满脸担忧的赵老太太。
“伯娘你先陪着祖母回家我去军务司走一趟。”
靳大娘子满脸担忧他们家自知理亏心里忐忑于是就对此事越发惊惧。
当今陛下治军极严特设军务司专管军中违法乱纪之事。
如此行事虽也有袒护士兵之嫌但士兵之间的告发官司还是能秉公处置的。
完颜氏讹诈在先欺辱在后一点都不占理完颜山进了军务司肯定讨不了好。
但面对这么多士兵完颜山也不能抗令不遵只能咬牙道:“无妨我问心无愧。”
他身边完颜聪已经吓哭了:“
阿爹。
完颜山狠狠瞪了他一眼,完颜聪立即就不敢多说半个字了。
瞪完了儿子,完颜山冷冷看了少年一眼,道:“这位……长行,请吧。
少年郎对他行了军礼,然后就让左右士兵上前压住完颜山,带着他走了。
等完颜山走了,赵老太太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倒在了靳大娘子身上。
靳大娘子一边惊呼,一边招呼左右婆娘,想要立即就离开霍家。
但他们脚步还没离开,就遥遥听到了崔云昭最后那句话。
“靳伯母,记得回去清点一下我长姐的嫁妆,待得我们家夫君归来,亲自上门取回嫁妆。
靳大娘子面色铁青,她抖了抖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领着一干人等灰溜溜走了。
等到人走了,堂屋里的众人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顾老太太贯是自私自利。
今日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没有去关心霍成朴,也没有去问霍新枝,她直接说:“当年那完颜大郎真是一表人才,又忠厚老实,我才看中他,可不知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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