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之后,就是新年了。
过了最冷的腊月,到了新年时候,整个博陵却暖和起来。
家里一早就挂起了灯笼,霍檀也提前一日休沐,除夕那一日全家都在一起,把里里外外的都打扫了一遍。
等贴好了窗花,换好了对联,林绣姑特地让崔云昭和霍檀一起挂门神。
中午饭用得简单,到了晚上,谭齐虹准备了满满一桌子大菜。
今日是除夕,家里倒是没有拘束老太太,晚上用饭的时候,还是让木婆子陪着她出了佛堂。
木婆子事先肯定教导过她,一整晚老太太都很安静,非常听话,一句闲话都没有。
故而,这一日的除夕宴席吃得一家人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用过了饭,就是守岁了。
此时,整个博陵都热闹起来。
炮竹声不断,邻居们的院落里,不时传来小孩子们的嬉笑声。
天上烟花绽放,灯花似火,漫天繁星。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①
一年到头,万家灯火,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家人都穿上了林绣姑特地做的新衣,站在院落里,仰头看着州府燃放的烟花。
在嘭嘭声响里,每个人心中都是开心和幸福。
霍檀握住崔云昭的手,夫妻两个并肩而立,一起仰头看着漫天烟火。
霍新柳跟霍新枝挽着林绣姑,两个人给林绣姑指看烟花,笑声不断,另一边霍成朴安静站在兄长身边,稚嫩的脸上带笑。
霍成樟陪着老太太站在众人身后,他显得异常高兴,同老太太不停说着什么。
新岁吉祥,平安喜乐。
这一刻,热闹是所有百姓的。
看完了烟花,一家人就回了堂屋,林绣姑会打双陆,霍新枝、霍檀和崔云昭也会,于是几人准备打双陆。
林绣姑看了看老太太,见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听霍成樟念叨,便又看向崔云昭。
崔云昭笑了笑,她瞧了一眼木婆子,就道:“都去堂屋里坐会儿,吃点瓜果点心,守岁除夕。”
木婆子便跟着老太太,陪着她一起跟霍成樟说话。
另一边,一家人都围坐在桌边,看着崔云昭和林绣姑打双陆。
霍成朴不会打,崔云昭就耐心教他,小少年学的很快。
霍新柳有些困了,靠在姐姐身边不停打瞌睡。
门内薰笼温暖,果香扑鼻,一家人时不时说上一句话,气氛却是很温馨。
门外,
孩童们嬉笑打闹,偶尔点燃一只炮仗,发出嘭的一声。
大人们也都是跟着笑闹,说一声新年兴隆,笑笑便过去。
很快,就来到了子时。
刻香燃烧到了尽头,更夫在小巷子里穿行,咚咚咚敲着更棒。
“子时已到,新岁永安。”
藕花巷里,所有人都出了家门,在门口点燃鞭炮。
满城都是噼里啪啦的热闹声。
小厨房里,锅灶忙碌,等一家人回到堂屋,热气腾腾的除夕饺子也上了桌。
家里上下,连带仆从一起,都吃过饺子,互相道了新年好,这才各自分别,回去睡觉。
明日一早,他们还要拜年。
等回到东跨院,夫妻两个快速洗漱,然后就一起躺倒在床上。
“明早饺子吃什么馅的?”霍檀问。
崔云昭闭着眼睛,兴奋过去,她不是很困,正在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虹娘准备了两种,一种是三鲜的,一种是白菜的,看你爱吃那种。”
霍檀笑了一下,帮她掖了掖被角,忽然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皎皎,新年快乐。”
崔云昭睁开眼睛,笑着看了他一眼,回握住他的手。
“夫君,新年快乐。”
夫妻两个安静了好一会儿,霍檀才说:“睡吧,晚安。”
“晚安。”
很快,崔云昭就陷入梦境之中。
这一夜的梦,安静祥和,崔云昭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次日醒来时,她唇角都是笑意。
初一不能懒床,崔云昭小声打了个哈欠,就听到霍檀低哑的嗓音:“皎皎,新年好。”
崔云昭轻笑一声:“霍檀,新年好。”
她翻了个身,靠在了霍檀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慵懒:“到了今年,你就要弱冠了。”
霍檀嗯了一声:“还有六个月呢。”
说起生辰,崔云昭就想到一件事:“你的表字可要如何起?”
一般家族中的儿郎弱冠,都是父亲或者祖父给起表字,代表了长辈对其的期望。
可霍檀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家中长辈又都在岐阳,崔云昭记得前世霍檀就直接在伏鹿办的弱冠礼,礼仪很简单,并不隆重。
她也自然知道霍檀的表字。
可现在的她却不知。
霍檀的手指绕着她的长发,笑道:“父亲已经给我起好了表字。”
他顿了顿,然后才一字一顿道:“表字是梵音。”
这个表字很有意义,也很好听。
完全不像是武将的表字。
崔云昭问:“哪两个字?”
霍檀道:“梵语的梵,音乐的音,父亲的意思是,我是他跟母亲上香求来的,与佛祖有佛缘,取这个表字,想要我时刻聆听佛音,静心凝神,坚定前行。”
霍梵音。
这个表字真的很好听,也让人印象深刻。
在霍展还在时,就已经为儿子想好了以后的路,也给他准备好了一切。
崔云昭轻轻开口:“梵音。”
她的声音轻灵,仿佛从远处云层中穿透而来的阳光,一丝一缕照耀在霍檀心口上。
让人温暖,让人幸福。
从未有人这样唤过他,此刻这一声梵音,让霍檀回忆起年少时父亲给他起表字的模样。
他眼眸里流淌出怀念来。
“我记得那是个很温暖的午后,父亲战事归来,新获战功,家里上下都很高兴。”
霍檀的声音里也有着浓浓的怀念。
“他却单独把我叫进书房里,同我说,在这一次征战的途中,他看到了一处庙宇,忽然给我想到了这个表字。”
“梵音,梵音,他希望我能被佛祖赐福,幸福美满,也希望这个表字可以免去杀戮的戾气,让我往后余生都平安顺遂。”
崔云昭应了一声,柔声道:“父亲真好。”
霍檀叹息一声:“是啊,我很想念他。”
崔云昭从未见过霍展,可从家人的只字片语里,却清晰勾勒出一位严父的形象。
尤其是对霍檀,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新年新岁,崔云昭不愿霍檀沉浸在怀念里,于是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了霍副指挥,赶紧起来,一会儿要出门拜年呢。”
博陵这边有上门拜年的习俗。
霍家虽然根基在岐阳,但也有三五户一早搬来博陵,这三五户中,有三户的辈分比霍檀高,一位是霍檀的堂叔爷,一位是他堂叔,还有一位堂姑嫁到了博陵,也要登门拜年。
剩下两户都是晚辈,一般会晚一点登门,来霍家给顾老太太和林绣姑拜年。
霍檀笑了一声,道:“起吧。”
两人起来,都换了鲜亮的新衣裳,崔云昭穿着水红的新衣裙,头上梳着精致的飞天髻,再配上琳琅环佩,顿时富贵逼人。
此刻的她,才有世家贵女的模样。
再配上青玉耳铛,崔云昭回眸,看着霍檀浅笑:“好看吗?”
霍檀深深
看她一眼,道:“娘子何时都好看,不过此情此景,更添三分明艳,比往日要更好看。”
真会说话。
崔云昭嗔怪地看他一眼,见霍檀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利落,头上也换了崔云昭送他的新发簪,不由道:“夫君也极是英俊。”
霍檀挑挑眉,夫妻俩一起出了堂屋,直接往西跨院行去。
此刻西跨院已经很热闹了。
孩子们在给顾老太太和林绣姑拜年,自是一片欢声笑语,两位长辈也都给了红封,祝福孩子们新的一年健康聪慧。
崔云昭和霍檀一到,立即就给他们行礼道过年好。
顾老太太很能拿捏场面,甚至对两人还很慈爱,和和气气给了红封。
她倒是没多说什么,林绣姑一边给红封,一边笑道:“我别的不讲,只求你们身体健康,新岁平安。”
这愿望很真诚,也很实在。
崔云昭和霍檀一起见礼,谢过母亲,大大方方接过了红封。
“祝祖母,母亲,福寿永驻,心想事成。”
林绣姑便笑着说:“你们得出去拜年了吧?谁要跟着兄嫂去?”
家里的孩子不必都出门拜年,当家主事的出去便可以。
霍成樟看了看其他的兄弟姐妹,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便忙举手:“我要去。”
林绣姑就道:“那你要听兄嫂的话。”
之后三人就一起出了门,三家都上门恭贺新禧,坐下说两句就离开,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回到了家中。
此刻,霍氏的晚辈都已经登门拜年,家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不过刚清净没多久,顾家就上门了。
大过年的,霍檀倒也没有严词拒绝,只是让宿大把人请进来,自己坐在一边不说话。
来登门拜年的自然是顾远及其娘子。
顾远难得聪明一回,没有带着自家孩儿上门讨要红封,只是送了年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同顾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要走了。
顾老太太难得见到自家人,差点在大年初一哭出来,不过她最后可算是忍住了,拍着顾远的手说:“你们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里,顾远娘子终于忍不住,嘚瑟起来:“老太太您放心,咱们家日子好着呢,有迎红那般的好姻缘,以后指定能好好孝敬您。”
这话一说出口,立即冷了场。
顾远也挂了脸,却没有当众发脾气,只勉强对林绣姑道:“表舅母,内子不懂事,还请表舅母见谅。”
他说完,就要带
着娘子离开了霍家。
屋里安静一瞬,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迎红嫁人了?”
————
老太太的问题,显然没有人能回答。
堂屋里都撑不上是寂静,几乎是死机一般,就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顾远娘子说了这话,嘚瑟也嘚瑟了,霍家怎么看她,她倒是不怎么在乎,梗着脖子站在边上。
顾远很尴尬,又不知要受什么,只能低头不语。
大过年的,霍新枝也不想找不痛快,见他们也厌烦,便道:“今日繁忙,你们先回去吧。”
等顾远两人走了,她才看向顾老太太:“祖母,这是顾家的事情,顾家人婚丧嫁娶,也没人登门通传,咱们怎么得知?”
这一句含沙射影,让老太太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霍新枝的意思是顾家先不懂规矩。
她见这年算是过完了,拜年的也都走了,也不想再撑着慈祥模样,便道:“不知便不知,我也只是问一问,何必这样阴阳怪气?”
“我挂念你们祖父和父亲,还是先回佛堂了。”
说完,老太太不顾霍成樟的挽留,直接了当走人了。
木婆子快步跟在她身后,神色平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霍成樟有些不太高兴。
“阿姐,新岁新喜,怎么这般同祖母言语?”
霍新枝看了一眼弟弟,淡淡道:“十一郎,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添乱。”
霍成樟被这么一说,也有些挂不住脸了。
林绣姑适时道:“好了,不过是外人的事情,万不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你们几个昨夜里睡得迟,这会儿肯定困了,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霍成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霍成朴拉了一下,几个小的就都走了。
等人都离开,林绣姑才看向霍檀:“这是怎么回事?”
霍檀同崔云昭对视一眼,这才道:“原也不是大事,便没同阿娘和阿姐讲。”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说晦气事。
那日小年回来,霍檀就让人查了一下,才发现顾迎红似乎还真有些本事。
“顾家那个,也不知怎么就同吕将军的长子认识了,一来二去,两个人竟是有了感情。”
这话一说出口,林绣姑和霍新枝都愣住了。
“这,这不是……”
这算是无媒苟合。
虽说如今男婚女嫁没有那么大规矩,却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顾迎红
家中母亲和兄长都健在怎么也不能无名无分同个外男相好。
这说出去名声彻底不能要了。
霍檀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只看向崔云昭。
崔云昭便接过话头道:“要不是之前去拜年我同夫君也不知道这事听闻吕子航想要娶顾迎红过门吕继明的夫人不同意家里闹了好几场。”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是一台小轿迎进了门但应该是没有任何名分的。”
得到消息之后崔云昭就同霍檀说这位原配夫人实在太心软对孩子太过溺爱了。
即便这消息没有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博陵城中的军官武将们却都有耳闻。
家家户户不敢明着说暗地里肯定要念叨。
霍新枝本来就嫌恶顾迎红做的蠢事现在听到这个说辞忍不住冷笑一声嘲弄道:“顾家人是真不要脸。”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恶心的招数都拿出来了。
正妻进门之前小妾就先抬了进去这让正妻的颜面往哪里放?
当小妾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还出来炫耀。
“吕继明的原配夫人到处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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