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场接风宴,就让老太太搅合了。
崔云昭也是奇了,这老太太放着好日子不过,一日不闹一回都难受,这几日家里因着完颜氏的事,一直平平顺顺,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今日就等在这里了。
她一哭,顾迎红也跟着哭,还劝他:“姑婆,姑婆,舅母不是那个意思,您年岁大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崔云昭坐在那没动,她余光瞥见,老太太一直用一袖子擦脸,可脸上哪里有泪?
让她哭,可得伤筋动骨才行。
崔云昭倒是不觉老太太的正事能有多大,故而也不着急,只坐在那低眉顺眼听着。
林绣姑早就厌烦了老太太这般作态。
家里这么些事,若是没有老太太从中搅合,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她一直顺着她,忍着她,原来是为了夫君,现在是为了儿女。
林绣姑自然不会去哄她,她只是挺直腰背,直截了当开口:“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若非你的固执和自私,也不会害了枝娘和十二郎,当年你为何坚持要选完颜氏为亲家,不就是因为完颜大郎的父亲给了你好处?
“母亲,有些事只要做过了,就不会被人遗忘。
顾老太太的脸更红了,崔云昭余光看到,她连那双吊眼都红了。
显见这一次林绣姑在孙儿们面前数落她,让她气急败坏,也让她下不来台。
“林绣姑,你,你这是要反了天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儿子不在了,儿媳就可劲欺负人,我是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哭天抢地。
这把顾迎红闹得白了脸,她一直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小声说:“姑婆,您别哭了,别哭了。
一边说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看向了林绣姑:“舅母,您怎么能这么说姑婆,因为堂姐的事,姑婆私下里哭了多少回,她可是心疼堂姐的。
这几天,林绣姑想了许多事。
那一日因为崔云昭聪慧沉稳,机智果断解决了完颜氏的事,让林绣姑深刻明白,这个家里需要有一个明白人当家做主。
夫君还活着的时候,老太太即便作妖,总要听儿子的,可现在,换成老太太不喜欢的霍檀当家做主,她仗着祖母的身份,可着劲憋坏。
这样是不行的。
一家子老老小小,不能这么乱下去。
下面三个小的还未长大,若是也被老太太这般胡搅蛮缠,那以后如何做婚事?
况且,霍檀绝非
池中物。
他是林绣姑养大的林绣姑最清楚儿子的品行她知道儿子绝不甘心只做个小小的军使他比他父亲更聪明也更勇敢。
他可以走的更高。
到了那时候她不能让家里成了他的拖累。
当时迎娶崔云昭的时候林绣姑是很忐忑的经过这半个月看来这门亲结对了。
崔氏女果然不同凡响。
有她陪在儿子身边跟着他携手共度林绣姑是放心的。
正因此林绣姑才想要彻底把话都说开。
顾迎红在那里委委屈屈话里话外都是林绣姑对上不敬林绣姑却看都不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做戏的顾老太太身上。
一起相处二十几年顾老太太是真哭还是假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绣姑道:“母亲你若是再闹下去当年的事咱们就一件件都说清楚。”
崔云昭微微挑了一下眉。
今日也是凑巧恰逢霍檀回家所以两个人便说了说当年的事。
不过霍檀毕竟是晚辈不好说得太过分故而当年为何选了完颜氏霍檀没怎么着重描述。
现在听林绣姑的意思当年顾老太太会选择的完颜氏最大的可能是完颜大郎的父亲给了霍老太太好处。
所以霍老太太确实偏心霍新枝但跟霍新枝一比她更偏心她自己。
只要银钱捏在自己手里好处都被她拿了她就心满意足不去管这件事中间是否会有差池也不去想让孙女远嫁外城是否不妥。
崔云昭心中叹气看来因为霍新枝的婚事林绣姑心里也怨恨老太太。
老太太被林绣姑这样看着不由有些瑟缩一时间也忘了哭。
她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林绣姑是如何知道的?
顾老太太这样想着手上就不由有些用力捏的顾迎红手腕生疼。
顾迎红却不敢开口。
林绣姑见老太太不哭了态度这才缓和:“母亲既然您能听我说话今日一家人又都在那便把事情一次说清楚。”
顾老太太噎了一下但她现在有点心虚就不该敢再闹下去
林绣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她看了看在座的儿女们直接开口:“你们都不小了就连十二郎也算是懂事了今日阿娘的所说你们应该都能听懂。”
霍新枝率先开口:“阿娘请讲。”
她这般态度就
是认同了林绣姑的打算。
林绣姑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就道:“你们父亲还在世时,就已经分好了家中的产业,枝娘和柳丫头的嫁妆早就留出来,姐妹俩的嫁妆是一样的。
霍展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
他每次出征之前,都会同林绣姑仔细安排一下家中的产业。
随着家里发达起来,产业越来越多,能留给子女妻子的也就更多。
林绣姑看向霍新柳:“柳丫头,你的意思是?
因为长女年纪最大,家中一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嫁妆,比一般人家要丰厚得多,便是霍展没了,可林绣姑依旧不打算刻薄女儿,能给的都按霍展的意思置办好了。
霍新柳年纪小,却并非不懂事,她只是比常人反应慢一些,等了一会儿,她就腼腆笑了笑:“好,我都听母亲的。
这就是答应了。
林绣姑才去看霍成樟和霍成朴。
作为母亲,她平日里对待两个小儿子的态度不太一样,对于霍成樟更严厉一些,对霍成朴就多以鼓励为主。
不过总体来说,她对孩子们都算是慈母。
但此刻,林绣姑是少有的郑重严肃。
霍成樟不由坐直了身体,而霍成朴也板着小脸,认真看向母亲。
霍成樟直接开口:“阿娘您直接说吧。
林绣姑点点头。
她道:“你们阿兄从小就聪明,武艺好,文课也不差,当年武学的先生和师傅们都夸他,说他以后是将帅之才。
“那时候你们父亲就同我商议过,家里孩子这么多,不能全靠你长兄拉扯,你们若是过于依赖他,以后也难成大事。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崔云昭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她细细品味,却品味不出所以然来。
对于霍家的事,她并不知道全部。
林绣姑继续道:“那时候他就同我说过,若是哪一日他不在了,家里就听九郎的,但九郎只是你们的兄长,并非你们的父亲,不能事事都依赖九郎。
“所以你们父亲提议,说若真有这一天,那家主还是九郎,但你们兄妹的教养,婚丧嫁娶,我同你们祖母的孝敬,都由公中来出,毕竟从军将近二十年,你们父亲攒下了不少家底。
这倒是实话,如今霍家不仅在岐阳有田产,在博陵也有,日子其实很松快。
甚至他们现在过的日子,相对他们家的财产是相对简朴的。
不过对于此事,崔云昭倒是理解霍氏的做法。
他们现
在依旧没有根基,若是日子过得太好,反而招摇,还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绣姑说到这里,喘了口气,道:“至于你长兄,不动用公中的银钱,田产也并不分给他,但相对的,你们长兄拿命赚取的一切,都归他个人所有,不交由公中。”
“说起来,我们如今还占着你们兄长的便宜。”
这话就有些生分了。
可细细听来,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家里人好。
霍家的孩子不多,却也不少,霍檀兄弟姐妹五人,长姐寡居在家,他又比下面的弟弟年长许多,等到弟妹长大成人,能跟他一起支撑家业,十年一晃而逝。
这十年,霍檀也从少年长成青年,这十年,是他能最快取得战功,一步步往上走的关键年华。
霍展的思虑不可谓不周全,他若是不死,一切都一如往昔,可他偏偏一语成谶,还是早早离开人世。
而霍檀,也在十五岁时就做了一家之主,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或许对于霍檀来说,这都没什么,他是个男子汉,他一定能做的很好。
可对于父亲和母亲而言,又如何不心疼儿子呢?
如今看来,霍展和林绣姑的思虑是正确的。
因为依赖兄长,所以霍成樟至今没有肩负起二哥的责任,因为依赖兄长,所以霍成朴没有茁壮成长起来。
也因为依赖他,觉得他无坚不摧,顾老太太撒欢闹事,从来不去考虑霍檀是否受伤,是否劳累,是否也是个需要人关心的孩子。
毕竟,霍檀即便已经成婚,却依旧未及弱冠。
崔云昭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霍展和林绣姑对孩子们的细心。
他们是真心实意为每一个孩子着想的。
但顾老太太却不是。
顾老太太嗷一嗓子叫嚷起来:“林绣姑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让九郎分家吗?你这是要拆散这个家啊!他还这么年轻,你就要把他们扔出去吗?”
顾老太太胡搅蛮缠惯了,可却不算笨,她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什么叫分家?林绣姑可是一句分家都未说。
林绣姑看都不看她,只看向自己的两个小儿子。
霍成樟此刻面色有些苍白,这些事,母亲以前从未说过,而霍成朴却很平静,他很安静看着母亲和长兄。
似乎这些事都无所谓。
林绣姑问:“你们以为呢?”
霍成樟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倒是霍成朴干脆利落:“我也都听父亲和阿娘的。”
————
真是个好孩子。
懂事体贴又有决断。
从那一日翻天覆地变化之后他每一日都有长进到了今日已经让霍檀刮目相看了。
霍檀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弟弟细瘦的肩膀。
他还这么小却能迅速对未来做出判断。
很难得也很不容易。
尤其是看到霍檀如今的成就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去想着沾长兄的光更为难得。
霍成樟看霍成朴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难以置信他瞪大眼睛似乎也有些钻牛角尖
霍成樟想的是另一件事。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看向母亲和兄长。
“阿娘虽然父亲所言甚是可我们也不能同兄长分家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这孩子显然钻了牛角尖。
崔云昭忽然发现虽然平时霍成樟看起来比霍成朴机灵许多说话办事也利落但他没有霍成朴那么通透。
说好听是机灵说不好听是活泼过头有些冲动。
所以他更适合当武将而霍成朴则更适合做文人。
相比于兄长霍成朴更内秀一些。
今日的事他一听就明白了。
霍成樟还在那钻牛角尖。
林绣姑看了看两个小儿子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就看到老太太一把搂过霍成樟哭喊着道:“还是十一郎最贴心知道孝顺我这个祖母十一郎咱们不跟他们过了祖母带着你另过去。”
这就是完全的不讲理了。
林绣姑蹙起眉头。
她一贯好脾气今天也被老太太闹得动了火气最后那点耐心都要消失殆尽了。
“母亲你这是不想要夫君瞑目吗?”
这句话太重了以至于老太太的哭嚎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回过神。
林绣姑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霍成樟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刻林绣姑是有些失望的。
霍成樟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失望他往祖母身边瑟缩了一下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林绣姑没有再去看他们。
她直接站起身一言不发回了里屋然后就取了一个信封出来。
那信封看起来并不厚很薄而且封口没有蜡印从一开始就没有封口。
林绣姑从里面取出一张纸笺打开递给了顾老太
太。
那片刻间崔云昭扫到了上面的几个字没有仔细看却能看出写字之人并不擅书法。
老太太慢慢松开了搂着霍成樟的手。
她一语不发接过信纸忽然红了眼眶。
她是不识字的却不代表她不认识儿子的字迹。
霍展少时进入武学学过几日文课只是他后来一直混迹军中对文课并不精通也不用心故而一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懂写得是什么。
顾老太太没少看霍展的字因而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展过世已经四年了对于老太太来说这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捏着那张纸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甚至还轻轻摸了一下上面的字迹似乎那样就能重新回忆起霍展的音容笑貌。
林绣姑叹了口气:“这是夫君临行之前写的最后一封遗书。”
遗书两个字说出口林绣姑也红了眼眶。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何心里也跟着很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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