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檀说着,便殷勤地给崔云昭盛了一碗蛋羹。
“娘子吃。”
崔云昭瞥他一眼见他眉眼含笑有一股子讨好的劲儿也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作怪。”
她嗔了一声。
霍檀看着她笑,眉宇间皆是舒朗。
“这哪里是作怪,这是为夫真心实意感谢娘子。”
霍檀说到这里,不由感叹:“娘子饱读诗书见识广博,所想的主意比我的要好得多而且比我的要更符合郭节制的构想。”
“此事能不能成全看郭节制的意思,吕将军想必也会很满意的。今日这一次还是要多谢娘子。”
崔云昭道:“你每次都要谢我何必如此生分。”
堂屋里灯影摇曳布置精巧崔云昭坐在她亲自布置的温暖堂屋中,端是优雅闲适。
这里是她的家也是他的。
霍檀深深看着崔云昭,眼眸中有着不易觉察的欣赏。
他正色道:“不是生分。”
“即便是夫妻之间,该说谢时,也要把话说出口。”
“这世间没有应当应分的付出。”
“娘子这般博学又机智过人却只能为我出谋划策,出去说起来,却都成了我的功绩,我于心有愧,”霍檀道,“若娘子如卢刺史那般可以上阵杀敌还能获得封赏建功立业然而朝中却到底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崔云昭确实没想到霍檀会这般认真说出的话也这般动听。
他确实同大凡男儿不同。
想到此处崔云昭心中一动。
她放下筷子认真看向霍檀。
她是知道霍檀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霍檀从来都很尊重她也从来都尊重所有人。
不分男女
有本事的人要尊敬普通人要保护就这么简单。
崔云昭这几日时常想她既然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身边人的未来那么更多人呢?
若这一世她可以同霍檀走到最后那么她或许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乃至五年、十年或者百年之后。
一点星光却能照亮前行路。
崔云昭认真看向霍檀轻声问他:“郎君你觉得女子可以为官吗?”
霍檀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崔云昭这般认真问他这个问题但他从来不敷衍没有随口说一句称赞的话反而认真思索起来。
崔云昭看他认真,心里倒是踏实了。
她端起瓷碗,小口吃着蛋羹。
霍檀这才慢慢道:“我认为是可行的,我以前见识不多,只以为女子可以上阵杀敌,保卫家国,这一点,她们同男子是一样的。”
因为见过,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很寻常的事。
“但在朝为官,我却未见过,不过……”
霍檀看向崔云昭,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不过从我同娘子相处这些时日,我认为娘子完全不输那些男子,如此可见,只要同样被教导,同样学习,男女其实都是一样的。”
崔云昭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有时候,男子和女子的想法不同,或许有更多见解,也有更广阔的思路,”霍檀笑了一声,“不怕娘子笑话,我原来想的安置流民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去建安民仓。”
安民仓就是粮仓,每年征收的田亩税就都收在各地的安民仓中。
博陵等地的安民仓已经数十年未曾修葺,早就残破不堪,若是能调拨流民来修,其实也是一个好办法。
崔云昭点头认可:“郎君此行也是可以的,尤其流民看到了博陵等地的存粮,可能会愿意留在博陵,为博陵增添人口。”
霍檀难得被娘子夸赞一句,看起来有点高兴,他摸了摸鼻梁,轻咳一声,才继续道:“自然还是娘子的提议更好。”
“伏鹿可是郭节制的心仪之地。”
霍檀点到为止,话题重新拉回做官上:“不过要让女子做官,先要同那些老先生们辩论,毕竟如今习俗千百年都未改过,要想大动干戈,那些老先生们怕不是要以死明鉴。”
崔云昭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觉得这话好笑,还是听霍檀议论那些老学究更有趣。
前世他就经常被那些老学究气得大骂,终归拿他们没办法。
崔云昭便道:“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圣上应当也没此想法,不过郎君认为可行,我就觉得心满意足。”
“其实我不适合当官,我也没有父母一方的本领,我如今所有,大抵还是从史书中读来。”
崔云昭是知道自己的,她只是有过一次人生,知道许多未来的事情,加上她在最后那几年勤读书,多思考,才有了现在这般模样。
她同许多人比,都不够优秀,或者说,她不适合官场。
她重活这一世,只想自己高高兴兴过,也想让自己的至亲幸福美满过一生。
在这之外,她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帮助许多人
走出困境,她就心满意足了。
霍檀听到她这么说,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他认真思索片刻,便道:“娘子是在为其他女子斟酌吧?”
崔云昭点头:“是的。”
霍檀就又笑了。
“娘子真是心善。”霍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桌上热气腾腾的砂锅,他的目光很坚定。
“以前人们都说,武将不能堪大用,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做什么呢?现在呢?现在轮番做了天子。”
“以前人们都说,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呢?还不是一样做将军?”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只要给一个机会,命运就能改变。”
霍檀如此说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似乎在说女子做官这件事,可话里话外,却意蕴悠长。
崔云昭的心跟着猛地跳了几拍。
她现在清晰意识到,霍檀一早就很有野心,他的野心不局限于博陵,不局限于伏鹿,更不局限于汴京。
他想要更广阔的天地,更大更高的权利,他向往人人仰慕中走去。
他也一直在努力前行。
霍檀是个很坚定的人,他从来不彷徨。
崔云昭不由看向他,不自觉带了点鼓励。
“郎君,让我们敬未来。”
崔云昭端起茶杯,认真举向霍檀。
霍檀倏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崔云昭。
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含情,可她那双眸子,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那是霍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
一眼就看进人心里去。
她目光中有鼓励,有肯定,也有无边的勇气。
唯独没有害怕。
霍檀忽然就笑了。
他端起茶杯,同崔云昭轻轻碰了一下杯:“敬娘子,也敬未来。”
两个人吃完了饭,崔云昭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阿娘说给十二郎的束脩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你请个假,我们去一趟白鹤书院。”
霍檀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崔云昭就没多说什么,她这两日跑来跑去,身上出了汗,便让梨青和桃绯准备洗澡水,想要沐浴。
霍檀在书房里听见了,等丫鬟们都走了,才探出头来。
难得的,他有些油腔滑调。
“让小生来伺候娘子沐浴?”
崔云昭瞥他一眼。
霍檀就笑了笑,仿佛不经意地问:“娘子同我还不算熟悉啊?要看都
要过年了。
崔云昭应了一声,一边解开发髻,一边同他道:“还不到一月呢。
“郎君又着急了?
霍檀那边说了句话,崔云昭没听清,也就没再问。
等崔云昭沐浴更衣出来,就看到霍檀坐在卧房里侍弄香料。
他平日里很少摆弄这些东西,看起来有些生疏。
崔云昭见他会点香,便没有制止,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来到了妆镜前。
屋里烧着薰笼,并不冷,不过也没有前几日热了。
大雪落了几回,屋外已经冰天雪地,屋里薰笼烧得再旺,也挡不住那刺骨的寒。
崔云昭身上穿了件带毛里的褙子,下裳则穿了一条家里穿的阔裤,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闲适。
她坐在妆镜前,被屋里的烛光那么一照,顿时美成一幅画卷。
霍檀的目光不自觉被她吸引了。
他甚至忘了手中烧着的火折子,直到被烫了一下,才猛地收回了视线。
崔云昭从妆镜里看他,见他被烫了,便勾唇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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