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穆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杯壁,不再迟疑。
“明日一早,我便递帖拜会知府大人,这股讹言惑众的风气不可长。”
次日辰时二刻,穆檀眉领了名牌,一路曲径通幽,由韩府大管家引去了知府待客的跨院。
这是一处方正小院,四周嫁引了潺潺的水,最终汇流进院中的浅池里,因池底形状是个太极图,穆檀眉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暗道乾封的道学昌盛就罢了,莫非连一府之首也去信道?
那就过犹不及,有些不太好。
韩知府正休沐在家,他今日难得清闲,不必接人待客,是以前脚刚拿出珍藏的一册海事图,如痴如醉的研读,后脚就被穆檀眉的冒然拜访打断了。
虽然不太如意,可新科案首还是要见的。
尤其是看过她府试的文章后,韩知府对此奇女子更加好奇了。
他隔着窗见外头年轻的小姑娘微微蹙眉,心知她是误会了,就放下了手中的图册,敲了敲窗棂。
韩知府和蔼一笑,“去岁今上来乾封府登山封禅时,随行的有位七皇子,许是因水土不服患上了急症,只得留在我这跨院里养病,七殿下他自幼潜心修道,看这地儿的布置有些俗,不愿将就,所以就命人将院子改了。”
天家所改,皆叫恩赐,韩知府在朝为官,确实不好不用了。
穆檀眉表示理解,刚要过去拜见,就见韩知府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来,一副久候的作态。
“学生见过知府大人。”穆檀眉端正道,韩知府主考府试,乃是众生座师,她现下只是童生身份,不能见官不拜,就规规矩矩行了礼。
韩知府早将面前的小姑娘考量一遍,暗暗点点头,将人领进了屋。
堂间清爽明快,中间摆了张硕大的棋盘,四边各配一把宽椅,平时不下棋时,被当做书案使用。
穆檀眉泰然自若地落了坐,看见棋盘上摆着一本半合的册子,上面隐约绘了些线条,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注释,就猜测像是什么地形图。
不过她此行另有所求,便挪开目光,思索着该如何委婉些把事情说了,不料韩知府却是个爽快人。
“穆案首,这几日倒是委屈你了。”
他不到四十的年纪,说这话时语气比陆顶云慈和百倍,很会感染人,穆檀眉愣了愣,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委屈。
“三人成虎,他们又是有心算计,如今整个府城早传遍了风言风语。”韩知府惋惜道:“本官若是替你平反,怕是不太容易。”
虽被回绝,穆檀眉却没太失望。
“谣言止于智者,学生所求,不过是请大人能在院试时,为学生主持公道。”
韩知府端起茶盏,又重新放下,回过味来。
“你想让本官在学政大人面前替你求情?”
有此一说,是因为院试的考官集团,是以一省学政为主的省直官员,穆檀眉身为考子,论情论理都不便与考官接触,难怪会迂回到他这个局外人头上。
“不敢。”穆檀眉脸上隐有悲色,恳切道:“学生只盼学政大人,能如府试那般秉公主考。”
突然得了恭维,韩知府的面色不禁松了松,有心嗔骂一句叮嘱她日后别浮躁,又因小姑娘清亮亮的眼神,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摆了摆手,把跟前儿的海事图一推,转而考探道:“府试时的那道治国策问题上,你大谈振兴经济的必要,还特意搬出了历来海贸上的成绩为例,本官观你字里行间,似乎对海事颇为熟悉啊。”
当朝璟帝对海贸持保守态度,穆檀眉自然不敢像韩知府所说,在海贸上大兴笔墨,不过是寥寥几句带过,算不得突出,不想竟然被他察觉出来。
莫非韩知府也是开禁复港的支持者?
她接过仔细一看,惊觉这与其说是一本海事图,不如说是一份极尽详细的“世界地图”,只不过时人对海域探索不多,所以才将重心放在了对海事的描述上。
册子上从海边渔民的生活习惯入手,七七八八的记录了海岸的气候降水,潮涨潮汐等各类现象,其间一应推断居然非常准确。
她再往后翻看,又见执笔人别出心裁的拿大献现有海上兵力,结合当地的气象地形等,拟出了一套相当完备的海军制改,甚至包含了舰队的详细排布,因地制宜的训练模式诸事。
因着叹为观止,穆檀眉面不改色的“啪”一声将海事图归为原位,心里却很有两分震动。
虽然受时代的局限,海事图上仍有不少错漏,可这份思路在她看来,算得上是石破天惊了。
而且想必在韩知府眼中,也是这样认为的。
韩知府满意地笑了笑,收回图册,笃信地说:“你能轻易看出这本海事图的价值,果真有些真功,本官没看走眼。”
复又带了些狐疑问她:“你生于内陆,怎么会精通海事的?”
穆檀眉眼也不眨,依旧推在陆顶云头上,“大人有所不知,学生自幼寄居在陆府,常听府里的老嬷嬷提及家乡的事,每日耳濡目染,所以有了些了解。”
“陆家?”韩知府顿悟,“难怪,陆大人是浙海人士,家中仆妇自然不乏海边人。”
他说完,思及陆顶云前些日子赈灾的功绩,又联想起穆檀眉的一身才学,油然对陆顶云高看了一眼。
转头见穆檀眉临危不乱,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道她年纪轻轻倒是能耐得住性子。
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连写书之人的底细都能忍住不问,更觉得她能成事。
韩知府作势道:“等你考过院试,又作何打算?”
穆檀眉心领神会,起身一揖,“待学生考中,再来拜见座师,请教海事!”
“善!”
三日后,蒲月呜蜩,府城内有关穆檀眉的谣言愈演愈烈,在这种高压下,钱学政顶了满头的乌烟瘴气莅临了乾封府衙。
韩知府乐呵呵地揣着手,早在衙门前等了许久,正要觐见上官,却见钱学政脸色乌黑地下了车驾,气哼哼拂了袖,独自跨进门去。
韩知府赶紧收起笑脸,知道他定是听了传言不满,忙假做诚惶诚恐地姿态跟了进去。
见到人时,他二话不说先是请罪,又将早准备好的腹稿,添油加醋了一番。
如此一来,一直到了院试开考当天,聚在乾封府里搞事的一众童生们,也没能从府衙里等出个一二三来。
不仅女案首没被处置,反倒是另有几个纠集传谣的考子,因被人检举行为不端,陆续获了罪。
此消彼长下,众人对穆檀眉的咄咄紧逼总算有了衰竭的意思。
处于风暴中心的穆檀眉,却是闭关三日,再不受外界干扰。
途中只留下刘牛守着院门,负责与去而复返的司延槿通信。
大考在即,穆檀眉无暇分心去考虑司延槿为何重新回到了乾封府,还仿着从前的日子,始终不远不近的守在她的附近。
他好似使了什么手段,问她讨走了刘牛,便借着官府之手,将几个造谣者擒贼擒王,抓大放小了一番,随后又隐匿下来,仅仅在五月初五那天,托刘牛送来一屉粽子。
内馅扎实,粽叶却乱七八糟的不能见人,穆檀眉端详一阵,总觉得像是司延槿自己包的。
主仆三个借着这盘粽子,就算是过了个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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