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摄政王府时,天已近暮色。
不同于江南的九皋别院,王府府墙绵延半里,玄砖高垒,远远望去如一座城中孤城。穿过三重仪门,顺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便至正殿。
朱漆金钉大门合上,谢隅将人抵在门扉上,俯身道:“你只身随我来王府,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秦悦抬头看他泛上血色的眼睛,然而这副想吃干抹净的模样并没有让她生出害怕。
她笑:“你能对我做什么?”
“比如……”谢隅的手缓缓下移落在她腰处摩挲,正想使坏,手臂伤口却被她大力摁住,只能吃痛地停下动作,皱了皱眉。
秦悦瞟了眼新伤:“我就知道。”
半路拦截林晔臣那一场的伤还没好全,又和梅月打出一身伤来,这个人怎么总是喜欢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
谢隅闷闷地笑起来:“有伤才会疼。你不觉得,疼是一种很曼妙的感受么?”
唯有锥心的疼才能让他内心平静。
“不觉得。”秦悦斩钉截铁,“我去准备点伤药,你在这等着。”
她轻轻将人推开,可谢隅却像是如释重负般卸去所有力气压在她身上,犹如山沙塌陷。
她撑不住,两个人便双双倒靠在门扉,在这偌大旷阔的正殿内占据狭小的一席之地。
谢隅眉宇间终于显露出疲惫。
数月以来不知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而他偏偏是皇帝手里那柄布满裂痕、随时可以断裂的剑。
此刻仅存的为数不多的信念支撑也声势浩大地崩塌了三分之一。
那个在饥寒之际把最好的山果留给他的二叔,为私欲害他全家屠戮满门。而在困境中向他施以援手,陪伴他度过人生最艰难困苦时刻的挚友也早有预谋地背叛了他。
“陪我一会吧。”他沙哑开口。
秦悦将他揽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后背,是个哄孩子的姿势。
她浅笑道:“好。”
他神情倦怠,埋在她颈窝的头稍稍动了动,随后一股多年未有的、陌生的湿热自丹田涌上心肺,他吞咽了一下,那股热流便控制不住地如千丝万缕般布满眼眶。
秦悦感受到有东西顺着他脸滑落到她锁骨,洇湿了一小片衣领。
她轻轻拭去他眼泪,什么都没说,只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上半身几乎是严丝合缝相贴着。
他突然问:“如果没完成任务,你会怎样?”
“期限一到,我会立即死亡。”
垂在她腰际的手蓦然收紧,谢隅怔然半晌,“原来如此。”
他忽然又有些疯地笑起来:“可尽管如此,我依然不想让你换,我想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人。”
“多巧啊,我亦是将死之人,正好就让扶光将你我葬在一处吧。”
此番言语若教旁人看来定会觉得偏执至极。他继续喃喃道:“我这样的人,本就该下地狱。众叛亲离便是最符合我的归宿。”
吝啬无情,残暴阴鸷,视人命如草芥。
尽管喜欢她,也要因短暂的独占而让她一起陪葬。
他想,他真是彻头彻尾的自私的疯子。
系统:[亲亲不用担心,更换攻略对象并不需要核心人物同意。当前攻略成功系数较低,出于对生命值的衡量,系统依旧建议更换任务。]
“你已经杀了很多无辜之人。”秦悦淡淡道。
“不错。”
[当前核心人物状态较为稳定。如需更换,请直接发出指令,233号立即为您申请。]
秦悦叹息一声,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
她目光灼灼:“那再多我一个无辜之人,也不算多。”
“我不会换任务。”她坚定地说。
谢隅眸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化为淡漠,他闭上眼叹笑,像是临死的囚徒。
“怎么可能不换呢?你来到这,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么?”
秦悦突然勾住他的末指。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相扣的手指拉近,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立誓——
“我发誓不换任务,这辈子也只喜欢你一人。绝不背叛,绝不违背诺言。”
谢隅指尖微微发颤,喉咙里仿佛落入滚烫的石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认真的模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褪去常用的迷惑性,史无前例的庄重。
青铜宫灯的暖黄光影披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交叠的影子。
秦悦轻笑,拇指重重压上他的指腹,如同盖下一枚血契的印。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完全相信我,但没关系。”
她将人扶正,起身准备去配药和工具。刚迈出一步,裙摆便被拉住。
谢隅仍维持着坐倒的姿势,眼眸中的疲倦之意如遇水溶化般消散,汇聚起一点往日的明亮高光。
缄默片刻,他忽然笑起来,仿佛没有过脑子一般说道:“你想不想换个身份?”
“什么?”
“做我的王妃。”
他说的很平静,像失去了思考时需要的理智,看起来神态自若。
可秦悦分明能感受到攥着她裙摆的手在轻轻颤动,像是抑制不住的紧张与期望。
她弯下腰,手在他额上贴了贴:“你没发烧啊。”
谢隅挑了挑眉:“自然没有。”
“那你怎么说出来的?赐婚圣旨都下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只要你愿意,圣旨也可以仅为一匹绫锦。”
秦悦双唇翕张,在近乎海枯石烂的沉默过后,她点头道:“可以,但……你就这样求婚?”
这次轮到谢隅迷惘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谢隅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血痕,手臂上尤其严重,玄色箭衣被血浸污得颜色更深,尤其脸颊上还有被梅月划伤的细长伤口。
再看动作,他支着一条腿半靠在门扉上,一只手拉着她,一点都不正式。
“你若真心想求娶,那应该穿好看点,再挑个漂亮的地方,摆几束鲜花——”
她越说越觉得像以前看见的大学寝室楼下求爱的场景,想了想,那个品味过于老土,还是算了。
“……算了,当我没说过吧。”秦悦摆摆手,决定还是先去配药。
她跟着一众侍女去往典医所。
黄昏时被谢隅牵着入府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跟插翅一样传遍了整座王府,连偏居一隅之处的典医所府丞医都知晓她了,连忙携十余名郎中朝她拜道:“秦小姐。”
秦悦环视这一群看起来就医术高明的郎中们,突然觉得谢隅的伤也不是很需要她来治。
她轻咳一声,道:“王爷受了些剑伤,劳烦大人——”
“下官近日腕骨扭伤恐怕无法入诊,早便听闻秦小姐妙手回春,定能使王爷痊愈如初!”府丞医不等她说完迅速接话。
秦悦又转向另一名郎中:“那这位……”
“下官忽然腹痛不止!”
“哎哟哎哟,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啊!我的手也没知觉了。”
秦悦:“……”我合理地怀疑你们都是故意的。
不等她再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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