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琇琇是被阵阵刺痛与酸痛唤醒的,等她睁开眼时便看到嬷嬷正为她擦拭着身子,环视一周,看着应当是何将军的营帐。
“嘶——”身上的伤痕被沾水的帕子触碰到,痛感直达全身。
嬷嬷见她醒来,叹息道:“甘宥之竟是这样个人,好好的女娃娃被折腾得满身是伤。”
嬷嬷擦过那些伤口,冷琇琇觉着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昨夜的事。
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牙道:“嬷嬷,真疼啊。”
“能不疼吗?你瞧这处,也不知是用什么伤的。”嬷嬷的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一个小口子,冷琇琇立马龇牙咧嘴起来。
“幸好,我还活着。”冷琇琇安慰自己道,但更多的是愁绪,“可是嬷嬷,我该怎么办呢?这一次就险些要死了,下一次可怎么躲?唉……”
“你不是说过你是祸害吗,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嬷嬷彻底抛开了对她的偏见,慰藉道。
“要是何将军能收留我就好了……”冷琇琇喃喃自语,随即问道,“对了嬷嬷,这儿可是何将军营帐?”
“的确是何将军的营帐。你晕倒在外头被何将军的守卫发现了,何将军将我找了过来给你清理伤口,上上药。”
冷琇琇放下心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暂时忘记了疼痛:“真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我倒在想待的地方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冷琇琇问道,帐内点满了烛火,外头还时不时传来嘈杂声。
“子时过半了。”嬷嬷说着,取来挂在一旁的干净衣衫,“来,伸手,我替你将衣裳穿上。”
因着全身各处都有伤口,这一身衣裳穿得格外地慢,正披上最后一件外衫时,还未来得及系上,就有人走进营帐。
冷琇琇回头,发现是何将军。
他微微红了脸,扭过头去:“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
冷琇琇麻利地系好外衫后走上前向何将军行礼:“多谢何将军救命。”
何将军没有回应,向里踱步,冷琇琇紧随其后。嬷嬷默不作声,收拾了一番便退出了营帐。
沉默了片刻,何将军脸上浮现愧疚之色:“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将军不用自责,范下恶行的是甘宥之,不是您。”冷琇琇踌躇道,“奴想再求一次将军庇佑,将军可应允?”
何将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今日你可以留在我这里,安心养伤。”
“将军您呢?”冷琇琇不敢瞎猜他的意思,试探道。
“我便像之前那样凑合一晚,明日叫人在这营帐旁再搭个小帐子,你离我近些更安全。”
听到这话,冷琇琇心中安定了下来,他应当是默许了。
“奴冒昧问一句,将军想用什么理由将奴留下?奴总该知道承了将军多大的情,将来也好还上。”
“拿军功换便是。”何将军背过身道,“军功还能再挣,我虽不爱管闲事,可若是一条人命就这么轻易在我眼前死去,纵使愧疚一生也追悔莫及。”
冷琇琇深感欣慰,还有些得意:“奴果真没有看走眼。”
“但我要告诉你,留在我身边并不是什么好事。”
冷琇琇心下微沉,但表情毫无变化:“于奴而言能留在将军身边已是万幸。”
“我虽攻下通州得了头功,但此举抢了甘宥之风头。他眼里容不下沙子,指不定会用什么手段对我。我这是第一次跟随他的大军,军中大多是他的亲信,我的处境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安稳。我会早日送你出军营,以免将来受我波及。”
私心看来,冷琇琇觉着何将军更有大将之风,若上天有眼,这样的人比甘宥之更有资格傲立于世:“将军仁义,定能逢凶化吉,日后说不定反将甘宥之踩在脚底。甘宥之为人残暴冷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冷琇琇没觉得自己此番话是奉承,而是出自真心实意。
何将军轻叹一口气:“无论如何,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奴知晓了,多谢将军坦诚相待。”
“不过你暂时可以放心,他若要动我定会做一些周全的准备才会下手,无论何时你若发现了什么端倪,记得见机行事。”何将军既然做了决定要保冷琇琇,那么便是心中已有了合理的盘算。
冷琇琇突然想到什么:“无论甘宥之是否已经知道那火是因我而起,但凡他知道我留在您这儿,那您便多了一件惹他不快的事儿,只怕他更是容不下您了。”
“于他而言,在我夺下通州那一刻,他便将‘除掉我’这件事纳入计划了。”
冷琇琇不由得替何将军担心起来:“将军千万小心,您是君子,他是小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将军点点头:“夜已深了,你快歇下吧,明日一早我再叫那位大娘来给你上药。”说完他就背过身走了出去。
“将军也好好歇息。”她正好也觉困乏不已,倒头便熟睡了。
次日,嬷嬷带着食盒与药膏来寻冷琇琇。
“甘宥之知道你留在何将军这儿的事了,听说他一大早便去了你与栩芳楼姑娘们的住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叫手下将那儿的东西全砸了,并吩咐三日不许给她们吃食。”
冷琇琇沉眸:“是我连累她们了。”
“倒是稀奇,你竟也有管旁人的时候。”说出的话虽有些刻薄,但语气却是温和的。
“若是我自己在生死关头,我定然是只顾自己的。可现在我得到了将军的庇护,便就有了闲心去操心旁人。”冷琇琇心中对甘宥之的恐惧仍未散去,她不停地说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也很好奇,嬷嬷这般聪明,又能在短短时间内与管事的打好关系,虽然我并未听闻什么,但王府中定是早就有消息流传,嬷嬷定也是知晓的,可为何嬷嬷还是被抓来了?”
“我就算逃了又能逃去哪呢,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不如留在通州,死便死吧,我年纪大了,实在不想折腾。”
“嬷嬷真是豁达,若是有一天我也能有嬷嬷这般的觉悟就好了,可不知为何,我就是怕死,怕得不得了,一想到死便心口酸疼,浑身不自在。”
“你不必过多思虑,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冷琇琇平躺着,睁眼瞧着帐顶,口中碎碎念道:“若我认识阎王,真想问问我是几时死,好提前寻块风水宝地躺好。还再问问我是怎么死的,若是能选,最好是在梦里安静地死去,那样毫无痛楚。还得问问死后都会经历什么,什么黄泉路,奈何桥,待真到了地下便也得心应手了。”
嬷嬷听着她胡言乱语,生怕她一时想不开,万一得了失心疯就不好了,拍了拍她道:“今日药上完了,我就先回去干活了。你莫要胡思乱想,先过好一日是一日,过不下去了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嬷嬷出去后,何将军恰好晨训结束回到营帐。
“早膳吃过了?”何将军满头大汗,一边问一边朝里走。
“嬷嬷给我送过吃食了,劳将军挂心了。”
“小帐子已经搭好了,场地有限并不宽敞。”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将帕子丢回水盆子里。
“无事,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奴已然知足了。将军尚且能凑合着打地铺,奴能有单独的帐子住已经算是住得很好了。”
何将军瞧她面色尚可,比昨日好了些,问道:“你可起得了身?”
“能的。”冷琇琇忍着疼痛从床榻上撑起。
冷琇琇跟着何将军移步到刚搭好的小帐子中去,将军体谅她满身都是伤,为避免牵扯到她伤口,刻意走得很慢。
此处距何将军的营帐的确很近,并没有几步路,营帐虽小,但冷琇琇却觉着安心了,帐中所需之物齐全,还特意准备了些女子的衣衫、胭脂水粉以及首饰,虽样数不多,但够用了。冷琇琇暗自赞叹,何将军真是个心细之人。
午后,冷琇琇去将前些天缝制好的枕头取了来,现下只需将枕头里填满就可以了。原先条件不允许,只能用些嫩草,现在她有机会找找更好的填充之物了。
冷琇琇等何将军去巡视之后又去找了嬷嬷,一直缠着她:“嬷嬷!”
“你这小蹄子,又来做什么?”嬷嬷手上还做着事,没功夫与她周旋。
“我想托人带些东西,嬷嬷可否替我引见?”
“你我现在虽行走自由,但这总归是厉军军营,我们还是阶下囚,一举一动总有人盯着呢,我哪来那本事?”
冷琇琇瞥了一眼嬷嬷放在一旁的小盆,笑道:“这可不好说,嬷嬷不是常与管事的聊天吗?”说完在嬷嬷用她充满怒气的眼神看自己的那一瞬间撒起了娇:“好嬷嬷!”
嬷嬷被念得头疼,抬头瞪了她一眼,瞥见她手腕处的伤痕,心又软了下来,耐着性子道:“你个小贱蹄子,又想搞出什么花头来?”
“奴想找些艾叶,给何将军安眠用。”冷琇琇一边把玩着头发一边说道。
嬷嬷却没那耐心听,打断道:“行了行了,你要什么东西对我说做什么,你还是自己找那人说去吧!记着,不许让别人知道了,小心些!”冷琇琇欣喜道:“谢嬷嬷!嬷嬷人真好!”嬷嬷白了她一眼,继续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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