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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第 124 章

栖真没有被活埋。

被飓风卷上天时,她很清醒。

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仿佛头脑里分出一个自我,冷眼旁观身体遭受过山车般的折磨,心里却庆幸。

自从进入大荒流,她生怕什么变故都没,如今有了,自然要看一看这种不可言说的力量,究竟带她往何处去。

放松身体,被风卷得昏昏沉沉,感觉过了好久才终于在平地醒来。

内脏翻江倒海,她起身狂吐,吐到无什可吐,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沙漠,躺在荒芜的戈壁。

又被吹回来了?

扶额等眩晕过去,栖真思考接下去要怎么办。

远处是绵延的群山,近处皆沙葱白骨,无垠的粗砂砾石,间或横亘着条条干沟,一望无际的土黄,单调又贫瘠。

旷野上,微风中,依稀传来异声,她爬起细辨,朝声音处走去。戈壁表面像结着痂,踩过时会有碎土细细破裂,她跨过几条宽沟,走近了,往坡下一瞅,大吃一惊。

没想到这种荒芜地,还能见到有人逃命!

那是被狼群追赶着向她迎面跑来的一群褴褛者,足有十几个人,背着大包小包,惊慌失措拼命奔逃,其中还有孩子。

追赶他们的狼群委实太多,粗粗看去足有百头在后紧追,眼看就要咬到跑在最后的人。

不管怎样救人第一,栖真唤出饕餮,瞬间奔至,一爪一个,将最具威胁的头狼驱散,为他们赢得逃跑时间。

那些人跑上坡来,栖真自然不能停在原地,只好掉头跟他们一起跑。

侧头看,最前面的领者风帽遮脸,手中绳子牵着身后一个覆着风巾的男人,男人身上还背着个塌头匍匐的老人。

后面,有背着女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有拉着孩子飞奔的,也有明显跑不动,被同伴扶着,一瘸一拐尽力跟上的。

如果不是适才被飓风卷得头晕眼花,栖真觉得自己可以跑得更快,但身后孩童的惊叫声让她趔趄,回头就见有个落单的男孩绊倒在地,一时无人腾得出手,她赶忙回身拉起男孩就跑。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前方绵延起伏的山脉越来越近,栖真脑中飞转,是否上山躲避比在一望无际的平地逃命好?否则他们能坚持多久?和狼拼耐力,没有胜算的!

她还在心里两相权衡,狼群帮忙做了决定。狼群在后散开,扇形围拢,像要逼他们往一处去。

等发觉时,他们这队人已被逼迫在山峦的阴影里,除了上山,全然无路可走。

领者对身后男子高喊:“没路了,前面有山,上不上?”

男子道:“上!”

栖真哎一声:“狼也能上山的!”

没人理她。

被她护住的男孩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她就跟大部队往山上跑。

栖真只好硬着头皮一起,一群人在山道上跑出好远,才听身后有人喊:“别跑了!狼没来,没狼了!”

众人回头,发现狼群聚在山下踯躅,就是没有上山的。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但不管什么原因,至此也算死里逃生,众人如释重负,卸下包裹,个个瘫倒在地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

栖真气都没喘匀,耳朵就被拉着她的男孩后怕的哭声震聋。

领头人挣扎着爬起来,上来拍拍孩子脑袋:“阿乐、没受伤吧?”

栖真这才发觉,这领头人虽然嗓子哑,却是个女子。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她罩着风帽的脸往下滴,她揭帽散热,栖真便看清了那张沾灰的脸。

像被狠狠抽了一鞭,栖真惊愕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柳絮回?

在她面前的,分明是多年未见的柳絮回!

这姑娘面相成熟很多,但面黄肌瘦,沧桑憔悴,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变化大到她都不敢认,但栖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看错!

柳絮回瞧过来,开口说了个“你……”,身后有人惊慌失措:“不行了!阿月要生了!”

山道上躺着个被放下地的女子,挺着硕大的肚子,手狠狠扭着脱了线的衣摆,嘴里开始有憋不住的呻/吟。

即便她发髻散乱,痛苦到表情扭曲,栖真仍震惊到无以复加。

慕容烟月!

而那个在慕容身侧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连风帽都来不及取下的男人,栖真已经猜到是谁。

英迈!

大家围上来,看慕容大汗涔涔、神志不清,一时都不知所措。

一个沉着的声音道:“阿絮,找干净避风处!”

栖真捂嘴向上首看,那个一直被柳絮回牵着的男子已把身上背着的老人放下,从休息处站起,偏头,像在听这边动静。

柳絮回眺望前方,反应极快,“那边有块空地,去那里。”

山道旁有块直出去的平坦地,众人将慕容小心翼翼搬过去。

柳絮回指挥若定:“这里避风,放这里。阿遥,砍木头,在这里支个帐子。阿英,生火,拿衣服来垫一下。董未,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用的草药。栾音,带你弟弟和常璐去旁边休息。”

一番指挥,俨然是人群里领头的。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栖真吞咽数下,嗓子发紧,再不敢置信也只能先应付眼前,脱下披风往柳絮回指的两块避风石间一铺:“用我的。”

她的披风怎么都比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强吧。

柳絮回揩揩下颏的汗:“你……”

“去找水。”栖真道:“越多越好。”

两根臂粗的树杈支棱起来,几件披风一头搁在大石上,一头支在树杈上,一个能遮挡的小帐做好了,里面传出的呻/吟没有间断。

柳絮回抓过一个头戴方巾的男人:“董未,你来?”

董未连连摆手:“治病我行,接生不会!”

柳絮回抿唇,求助般看向不远处被栾乐掺扶着靠石而坐的男人。

栖真上去拍拍她,语气有十二分的把握:“我可以帮忙。”

柳絮回调回视线打量她:“你会?”

“有点经验。”栖真撩袖。

谁知柳絮回冷硬得像带刺的铁盾,“不需要。”

栖真一愣,这样的柳絮回让她陌生,眼神阴郁,含着敌意,再无记忆里的轻松明快。

“担心什么?”栖真停下手:“你们明明需要帮助。”

可柳絮回将她打量完,什么都没说,径直进帐子去了。栖真再看周围人,皆面有菜色,沉默寡言,专注手里事,没一个搭理她。

栖真只好蹲到帐外探头道:“先看看开几指,羊水破了没。”

里面窸窣呻/吟,片刻才听柳絮回不情不愿地问:“怎么看?”

栖真道:“让我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才见面前撩起一片帐角,示意她进去。

里面空间太窄,除了躺在地上的慕容都无处下脚。栖真硬挤着看了看:“羊水没破,还要熬,没那么快。”

这话反而让柳絮回镇定下来。

栖真再次提醒:“让人往山上找,应该有水源,烧热水备着。”

天色渐暗,篝火起来了。一口小锅架在火上烧。帐篷里的阵痛又开始了,吟声阵阵,栖真见慕容半阖眼,恢复些神智,忙抚手低语:“别怕,我们在这里陪你。生孩子就是这样,痛一阵好一阵,留点力气。”

又对絮回道:“有吃的吗?趁现在阵痛不密集,给她吃点东西。”

陪了慕容整晚,在产妇将指甲狠狠掐进她皮肉的诸多瞬间,栖真精神高度紧张,生怕慕容像她当年那样大出血。

她被救回来,完全得益于现代医疗技术的先进,而此刻他们什么都没有。

当婴儿啼哭终于在半夜响彻山头,栖真行尸走肉般走出帐篷,跌坐下靠着山石昏睡过去。

醒时天还蒙蒙亮,她醒一会儿盹,才发觉自己根本没睡多久。

被冻醒的。

篝火旁,英迈抱着襁褓低声哄,柳絮回和其他人靠着山石睡着,帐篷里也无动静。

董未撕着药草往锅里扔,慢慢搅,冒出一股怪味,冷冷瞥她一眼。

此外,山头没有多余的声音。

栖真很饿,昨天在永嘉道吃过两口颜心带的糕饼,至今滴水未进。

她起身伸展,洛尘靠着休息的大石往她这边微微偏头,那就是醒着。栖真走过去,到他面前蹲下。

他握着长棍的手往身前一缩,是个紧紧自卫的姿势,指上沾着干涸的土,指节僵到泛白。

栖真轻咳,示意自己的存在,借着火光细看面前人。

完全没有过去丰神如玉的样子了!

他暮气沉沉,精神萎靡,发丝散乱,落拓的褂衫上好几个补丁,尤其垂下的眼并不聚焦,完全不像视力健全的样子。

栖真心下唏嘘,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挥了挥,被一棍抽中,手背上现出一条红杠。

“别打!”她缩手轻呼:“是我。”

栖真立刻意识到,是我,可“我”又是谁呢?于是补充道:“我昨日在戈壁遇见你们,一起逃上山的。我还帮你们接生来着。”

两人对峙片刻,洛尘不开口,只有吞咽的喉结让人知道他听见了。

他这样,柳絮回也这样,这群人都这样,防人如惊弓之鸟。栖真只好尽量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无害:“有吃的没?好饿。”

没回答。

栖真看向睡在他旁边的老人。脸朝内,一头乌糟糟的白发,薄薄的棉衣贴着瘦骨,洗的辨不出色了,好在没补丁。老人腿部轮廓萎靡,看起来也不正常。

栖真轻声道:“我没恶意,只是想问问你们为何在戈壁?怎会被狼群追?听说大荒流一般人不会来的。”

夜寒透过破损的夹袍,像要浸入洛尘的皮囊,可他只是依凭一根单薄的盲杖,顽石般直挺地坐着,显得僵硬又破碎,仿佛什么东西都能无情地袭向他,寒气或厄运,而他只能被动忍受。

她知道洛尘不会答她了。

心里陡然大恸,真想大声告诉他她是谁,想叫他别害怕,说句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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